我取回水仆的全部記憶,卻也沒有失去身為林子的記憶,跟前世的我比一比,我?guī)缀跏窃谟X醒回歸的同時就暗暗決定,我不想當水仆,我要留住林子的生活狀態(tài),能留多久,就留多久。
雖然我不可能不聽涅母召喚,但反正不需要由我作主,我跟著土老大便是。只要他想不出來治我毛病的解決辦法,我就不必改變林子的生活狀態(tài),這當然再好不過。
可剛才,金燦居然說,他把使用巫具的細節(jié)展示給了凡人,涅母在上,他忘了以前發(fā)生過什么嗎?他怎么敢這么做?
但是,如果我將過去發(fā)生的事合盤托出,那么土老大就一定會照搬按過去的方法處理,那么我眼下的這個林子的存在狀態(tài),就一定也會被改變了。
我不想改變,我就不能說……你們說,我能夠不說出來嗎?
涅母在上,我為什么不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呢?我為什么要擁有水仆的全部記憶呢?千萬年以來,我頭一次,無比痛恨自己不是一個普通的凡人,無比痛恨自己竟必須是涅母的仆人。
我躲在廚房里,奮力擦洗著鍋子,我要給自己一點時間,仔細想一想,我到底要不要把過去的事告訴土老大。
剛才看金燦的臉色,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猜到我要說什么了。
過去的這個事情,前世最清楚的,是我和土老大,金燦只知道曾有這樣一件事,木清和火斑則壓根兒不知道。眼下的情況就是,如果我不說出來,那么失去記憶的土呆是無法知道的。
我能夠不說嗎?
我身后,突然傳來土呆平淡的聲音,問道:“水媚,你剛才,想說什么嗎?”
我停住擦洗鍋子的手,僵直地站了一會兒,也不回身,反問道:“你以什么身份問我?這是再世土仆的命令嗎?我必須要回答你嗎?”
土呆沒有出聲,似乎有些猶豫。俄頃,他轉(zhuǎn)到我的側(cè)面,我能從眼角瞟到他那張撲克臉,聽他說道:“那這樣,我還是叫你林子吧。你別誤會,我一直覺得,我沒有什么資格命令你,也沒資格命令住在林宅里的任何人,我不過只是擔(dān)了個再世土仆的虛名兒罷,你們又都不肯拿主意,所以只得由我出頭。林子,我知道你現(xiàn)在還不能算是完整的再世水仆,就象我也不是完整的再世土仆……不對,我就是土呆,并沒有土仆老祖的記憶,我還不如你呢,我連再世土仆的邊兒都沾不上??墒?,就不端什么老祖身份吧,我仍是土仆繁衍在這世間的土族人,亦是涅母的仆人,我的能力雖然有限,仍需盡心竭力去完成涅母的任務(wù),否則我來這世間行走,是為了什么呢?適才,你的話未說完,我問過金燦、木清和火斑,他們都不知道你想說什么,所以我只能來問問你,如果你肯告訴我,那當然好,你實在不肯,我也不勉強?!?p> 我抬眼去看土呆,啊,這個奇怪的再世土仆,他沒有靈力,亦沒有記憶,卻完整復(fù)刻了前世那個土老大稟承職責(zé)一絲不茍的性子,只要認準了方向就絕不拐彎兒,百折不回。我很確信,他就是再世土仆,哪怕他自己什么都想不起來。
我問他:“過去的事要緊嗎?我的話說不說完要緊嗎?”
土呆說:“要緊啊。剛才金燦講他去見蘭文琬的經(jīng)過,我認為不盡不實。只不過我們也有事瞞著他,在沒摸清他的底細之前,我不想當面戳穿他。他說是在蘭文琬那里展示了點金術(shù)后才被相信的,嗯,仆族人的確有規(guī)矩,不得無緣無故在凡人面前使用靈力,可這個規(guī)矩不怎么容易落地執(zhí)行,要知道,仆族人使用靈力的緣故多了去了,規(guī)矩并沒有限制必須是什么緣故才能使用,所以,基本不可能出現(xiàn)無緣無故在凡人面前使用靈力的情況。金燦的話并沒有讓我覺得多么意外,讓我意外的,反倒是你過激的反應(yīng)……讓凡人看到我們使用巫具的細節(jié),會有什么后果嗎?會很糟糕嗎?如果真的很糟糕,我認為你應(yīng)該如實告訴我,以便我分析判斷接下來會出什么事?!?p> 我莫名覺得哀怨,這個土老大,他就那么愿意做涅母的仆人嗎?他就不能逃避一下嗎?能夠不去想身負的職責(zé),只管眼前事,這有多好啊,就不能不管接下來會出什么事嗎?
當然,我不必向土老大表達我的哀怨,他絕不可能理解,反而有可能因為他不會說“人話”,而加重我的怨氣。我想,還是老老實實告訴他過去發(fā)生了什么事吧。畢竟,我有著過去的記憶,就不能否認我是涅母的仆人,我再怎么痛恨,也不能否認我這個身份。
這件事,我必須得告訴土老大,因為當年的后果,實在是很糟糕。
我放下那堆鍋子,洗了洗手,泡了兩杯茶放在小餐桌上,與土老大面對面坐了下來,暖暖的小廚房里靜謐安寧,沒誰進來打擾,金燦、木清和火斑都似乎離我們很遠。
我說:“當年的這件事,金燦只知道個大概,木清和火斑都不知道,要叫他們一起來聽嗎?”
土呆搖搖頭,道:“不必了。之前木清先從蘭家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跟我說過,她雖探查不到金燦的心思,可有強烈的感覺,金燦對我極其排斥,木清認為這意味著金燦會不理我的指揮,自做主張。我的看法是,如果金燦能完成涅母的任務(wù),他自做主張也無妨,我會配合他,可現(xiàn)在金燦心障未除,我們暫時不能肯定他的真實心意,木清說,這種情況下,我們還是繼續(xù)瞞著他比較妥當。你剛才,光顧著進來刷洗鍋子,可忘了替我們準備晚飯呢,木清和火斑讓金燦請客,他們?nèi)齻€出去吃飯了,會給我們帶外賣回來。所以,你有什么要說的,現(xiàn)在就單獨告訴我吧?!?p> 我點點頭,說:“到底比我大四歲,木清借用了文珠姐的身體,遇事不似前世那般,專愛當面挑刺兒,倒是曉得不動聲色了。行罷,你是老大,你想聽,我就告訴你。”
當年那樁舊事,發(fā)生在涅母已經(jīng)離我們而去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