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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行世間傳

(五)高云湘講述的故事(4)

巫行世間傳 硯樓客 2155 2022-06-06 10:27:00

  文玉大哥結(jié)婚后,我沒有隨其他姐妹們改口叫嫂子,卻仍按之前的稱呼,叫她唐慧姐。我私心里覺得,我和唐慧姐要好,是把她當(dāng)作我自己的親姐姐,并不是因為她嫁給了我們的大哥。

  我對大姨的心結(jié),后來告訴給唐慧姐聽,唐慧姐是這么勸我的:“三妹妹,我婆婆刀子嘴豆腐心,她沒惡意,你別放在心上,不值當(dāng)?shù)??!?p>  我就問她:“姐,你不介意嗎?憑什么只要說一句沒惡意,就可以隨便說刺人心的話?有沒有惡意,感受都是很傷人的呀?!?p>  唐慧姐說:“我就問你一句話,你覺得我婆婆這脾性會改嗎?”

  我搖搖頭,我大姨的脾性會改?那還不如等太陽從西邊升起來。

  唐慧姐又問我:“那你覺得,如果我們都把自己的感受表達(dá)出來,我婆婆一說難聽話,我們就去指責(zé)她傷害了我們,結(jié)果會怎樣?”

  我仔細(xì)想了想,嘆氣道:“大概率……大姨會抑郁吧?當(dāng)年小阿珠生病,大姨覺得全是自己的錯,就抑郁了,我那一年十歲,對大姨的凄慘狀況記憶猶新,覺得大姨非??蓱z?!?p>  唐慧姐說:“是吧,你也不忍心讓我婆婆抑郁,對不對?三妹妹,我們不計較,是因為我們不忍心看見對方傷害自己。你聽我說,我婆婆和我父母是一類人,他們會不自覺地傷害身邊的人,或者不自覺地傷害他們自己。我們能看明白,他們并不是有心故意的,那就算了吧,反正只要我們不介意,他們對我們的傷害就很有限,難聽話什么的,不計較不就沒事了?如果我們計較了,結(jié)果是他們覺得自己錯了,然后傷害他們自己,這是我們想要的結(jié)果嗎?到那個時候,我們再后悔也來不及了,你說是不是?”

  我覺得唐慧姐說的對,可心里還是有些不平衡,就再問:“那照你這么說,豈不是人善永遠(yuǎn)被人欺,傷害別人的還以為自己總有理,從來沒有錯?”

  唐慧姐說:“欺在哪兒呢?三妹妹,咱們僅僅只說是不計較難聽話嘛。該怎么過日子,該怎么自己做人,那還是由得我們自己啊。只要不是人家說難聽話了,你就會受影響會傷害自己,那有什么欺不欺的呢?不相干的人說難聽話,我們自然要懟回去,可骨肉至親之間的難聽話,不計較就算了,當(dāng)風(fēng)刮過去便是,沒什么要緊的?!?p>  我深表嘆服,唐慧姐這心胸智慧啊,我實實挑不出任何毛病來。

  后來我媽催我結(jié)婚,老公是唐慧姐給介紹的,跟她在同一個設(shè)計院工作的小師弟,那是非常憨厚樸實的一個人。當(dāng)然,我老公不是什么缺點都沒有,可只一條優(yōu)點,就讓我定了心嫁給他:他從不會說難聽話,就算爭執(zhí)起來,一生氣頂多是閉嘴不言,我氣頭過了,去哄哄他,他馬上就回身轉(zhuǎn)喜,絕不會再同我翻舊賬。

  這才是能過日子的男人嘛。

  現(xiàn)如今,我已經(jīng)是40歲的中年女人,人生閱歷比年輕時豐富許多,自然更覺得,唐慧姐當(dāng)年的話是高瞻遠(yuǎn)矚。我大姨說話雖然是很難聽,但三個弟妹真有難處時,她都會出手相幫。就算對弟弟比對妹妹明顯更親厚些,也并沒有真甩開妹妹不管。所以啊,幸好我年輕氣盛的時候,沒有跟大姨撕破臉較真過,保持住了一大家子人和樂融融的體面。

  想想還真是慶幸,倘我當(dāng)年沒被唐慧姐勸服,忍不住跟大姨鬧翻了,難過受傷的就不光是我大姨,肯定還有我父母,還有老祖宗和唐慧姐,而我自己,必定會后悔不迭。

  不過,我雖然想明白了,但也不至于變得跟我爸媽一樣。我跟大家族的相處宗旨是:不鬧翻,亦不要熱臉去貼冷屁股。我爸媽本來是認(rèn)同我這個宗旨的,我爸想把老祖宗接回家里來供養(yǎng)的這個念頭,被老祖宗打消之后,在很長時間里,除了定期參加大家族的聚會之外,我爸媽都沒有再額外上趕著去我大姨家里獻(xiàn)什么殷勤,我本來是很滿意這種狀態(tài)的。

  可是,怎么最近忽然又開始了呢?完全搞不清楚前因后果,我爸就又開始熱心管起我大姨家的閑事來,他到底是怎么了?

  唐慧姐給我打電話來,其實并沒有真的明說她和老祖宗去林家是為了說她的事,但聽話聽音兒嘛,我能領(lǐng)會她話里的暗示。于是,我同我爸傳話的時候,就按我的理解夸大演繹了一下,我的目的,是想要讓我爸知難而退,他總不好意思去伸手硬管大姨家里兒媳婦的事吧?

  唐慧姐的原話是這么講的:“三妹妹,說起來挺難為情的,我同老祖宗去林家,沒談兩句,我就大哭了一場,小舅來的時候,我眼睛腫腫的,所以沒好意思再留在那兒,老祖宗不讓舅多問,就是怕我尷尬??晒烙嬓【诉€是看到我哭了,我聽林子說啊,小舅在林家待到后半夜呢,追著她問我和老祖宗都說了些什么,還把大姨父也叫過去了,大姨父是不是也跟著問了?。堪⊙?,這真是怪讓我害臊的,都是我沒顧住體面,倒連累兩位小舅和姨父擔(dān)心了?!?p>  吶,你們評評理,我理解的暗示對不對?哦,老祖宗去說什么事情,能讓唐慧姐大哭一場???那只能是唐慧姐自己的事啊。為了保險起見,憑著我和唐慧姐的交情,我還追問了唐慧姐,唐慧姐都不愿意告訴我,閃爍其詞地道:“你別問了,唉,是我想起過去的傷心事了唄,我父母在我小時候曾經(jīng)是怎么待我的,你都知道,不用我細(xì)說了吧?!?p>  當(dāng)然,唐慧姐不一定會把那晚的真相都告訴我,但唐慧姐能跟我講的,也一定都是真話,所以,唐慧姐說她那晚哭了這件事,絕不會是騙我。我呢,的確猜不出來,為什么唐慧姐父母在她小時候苛待她的事,要好不央兒地跑去林家說……但唐慧姐既然這么講了,那就說明,要么當(dāng)晚,老祖宗的確是在跟林家講唐慧姐的舊事,要么就是唐慧姐打算用這個由頭,來遮住什么私密事情,不想讓外人打聽。而無論是哪種原因,唐慧姐都已經(jīng)這么講了,就表明當(dāng)我們這邊的親戚是外人,那我爸還跟著過去硬要摻和,算怎么回事呢?完全顯得象是個包打聽愛八卦的,這丟不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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