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沙城的頂樓向南望,總能看到那一青色虛影隱約天際。
虞中盛已然忘記自己在這茂園里住了多久,上回與人交談在何時,也記不清了。不僅是漸緩地腳步,連同低垂在耳邊的黑顏,似乎在與昔日容光做最后的告別。
忽一聲,一道神念斬過心頭,斷開那些錯雜愁緒。老人猛地驚醒,瞧著被刻刀割破的手指,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又犯了糊涂。
“唉,老嘍......老嘍......”
展袖風(fēng)起,風(fēng)依托著不明宮殿向上攀升,而那些由荒漠水晶筑成的殿柱,也在此刻變得透綠、明亮。靈氣分離聚于穹頂,有將人寶庫臨降虛空,浮在大殿中央。
將人寶庫有上、中、下共九層,這些陳列在上三層的兵器,大都是虞中盛早年機(jī)緣所得,唯獨(dú)最上位空缺著的那柄離華劍,虞中盛傾盡心血鑄成的神兵,如今不知去了何處。
“......”
“你該落在這人間?。 ?p> 老人傻站著,仰望模糊不清的劍影嘆且嘆息,他總能聽見少女的玩笑聲,聽她不停地叫喊道父親......父親......
沙城皇宮
群臣朝拜過后,慕鞏未發(fā)一言,想來近日瑣事煩心,連夜晚都會從睡夢中驚醒,真感覺不是滋味兒。而上次生出這般煩惱還是在上國君征討西漠的時候。
“眾愛卿可知朕的煩心事?”
堂下無人應(yīng),只能將目光投向左相大人和鎮(zhèn)山老將軍。公公早早囑咐他們,說陛下食寢不安、夜夢怪魅多日,切莫再令陛下傷神,若是沒什么大事就不必奏報了。
“陛......”
“來了?!蓖蝗?,一女子聲將二老打斷,黑竹出現(xiàn)在慕鞏身邊,懷中的三岳古劍已然開鞘。
殿外的公公碎步穿過人群,即使與上國貴客見面落了下風(fēng),也不見他顯露一絲慌張,因為他知道,陛下身邊這位姑娘足以護(hù)其周全。
“陛下,上國都四無常求見,還有......國君的親筆信?!?p> 慕鞏看著信筒上的‘李’字,自然而然板正身子,他也害怕、也恐懼,同樣是那面帶著李字的王旗于腦海中揮之不去。公公一時忘記了陛下的痛楚,于是連忙伸掌遮住信筒,并且再彎身。
“罷了......”
“鎮(zhèn)山公,可知鳳孤將軍現(xiàn)在何處?”
“回陛下,鳳將軍早已行過邊界,不過在軍報中提及要先去見見虞老,再拜陛下?!?p> “呵呵呵,既有鳳孤在,吾心安矣,甚好,甚好!”
“噢,姑娘且收劍,莫要讓上國使見了笑話?!?p> 黑竹輕含眉首,退于后屏帳幕下。
“宣,上國使四無常覲見!”
雖說四無常亦常伴龍側(cè),卻并不像其他公公那般收蓄拘謹(jǐn)、步頻輕微,一身貴氣,不輸文人風(fēng)度,不輸武將容姿,腰頸如一,皓腕于側(cè),靜負(fù)右手,細(xì)步似佳人。更別看他如此俊朗,都不知是活過多久的老妖怪了。
“見過西漠王?!彼臒o常點頭致意。
“四先生別來無恙??!來人,給四先生賜座!”
“賜座......就不必了,您當(dāng)知道我為何來,上國君追這事兒追得緊,下人辦事不利只怕腦袋就......呵呵......”
眾臣寒顫,想不到這位四公公比婦人作聲還要妖媚,四無常敢以此等姿態(tài)面圣定然是借著上國君的身份來的,在場人都知道,他是離上國君最近的人。
“四公公言重了。自與國都分別,虞老便再無音訊,與我等自然也斷了聯(lián)系,此番現(xiàn)身西漠,依老臣看,他應(yīng)是思念陛下、思念故土,想回來看看罷,畢竟老家伙們有哪個不愿自己在故土埋葬呢?”左相與鎮(zhèn)山公相視一笑。
“虞老乃前朝丞相,更是陛下的老師,陛下,先帝臨終時曾與老臣言,遺憾未能見其一面,訴說心腸,今于禮義,陛下當(dāng)親自請邀恩師,一同祭拜先帝,以告天靈?!?p> “左相所言極是,朕亦感同?!?p> “昨日朕已命人給上國君去信,言明事實,卻不想先生早到一步。至于虞老那邊,朕確實打算親自前去,不如先生后日與我一同,和虞老見面商議。”
四無常默不作聲,只顧著自己的左手,從指尖到掌背,再從掌心到手指,欣賞個遍。
“嗯......商議......”
“同我?同上國君?嗯......西漠王似乎是誤會了什么......”
慕鞏雖不習(xí)武,卻能從鎮(zhèn)山公的眉目中察覺一二,他下意識扶穩(wěn)座椅龍首,神態(tài)淺顯肅穆。
“四無常,西漠不比中都,這里隨便死個十三境界的修道士,可傳不到她耳朵里?!?p> 黑竹緩步走出,懷中的三岳古劍再次開鞘,鋒芒最甚。
“三岳?你居然......哦對對對,對對對,我應(yīng)該想到的......”
“哼,當(dāng)初三岳真君被上國君毀去劍身,與妖都逆賊同入罪人之列,西漠王,你不會忘記了吧?而今西漠包庇大罪之人,本公公是不是該認(rèn)你個通敵叛黨之嫌???”
“非也非也!先生不知,二十年前恩師將黑竹姑娘托付于朕,讓朕好生照料,她如何能成為那所謂的叛賊、逆賊?絕無可能!”
“黑竹,為何在這胡言亂語,還不退下,朝堂持劍成何體統(tǒng)!”
四無常心想,既然這老東西故意裝糊涂,也沒必要再說下去了,況且此番臨行倉促,未有王騎相助左右,不見得能在西漠討到好處。一個近乎隕滅的器靈不足畏懼,但數(shù)十年來,西漠依靠討伐異族、結(jié)交鄰邦獲得的機(jī)緣靈寶頗多,其底蘊(yùn)堪比南火云國,中都能將其壓制實屬不易。
“開個玩笑,西漠王莫要見怪?!?p> “后日之約無常且記下,若沒什么事就先告退了?!?p> “先生請便?!?p> 慕鞏望著那紫色官服上的龍龜紋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