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阿三確實(shí)不喜歡雪,沒等與它比劃幾下便癱倒在地,耍起了小脾氣。
茶香繞過窗邊,意外地鉆進(jìn)少年的鼻子里,讓人一陣激靈。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貴人能讓爺爺掏出自己的珍藏?要知道,老漢是出了名的小氣,向人哭窮時也從不顧及臉面。
屋內(nèi),行客用指尖磨蹭著杯緣,想與老漢寒暄卻又不知從何處開口,他轉(zhuǎn)頭看向窗外,和那漫天的飛雪交過眼神,最后也未能吐露些什么。
“青子帶你來的吧?哼哼,它和三兒還相信阿長活著呢!”老漢滿是不屑,他也沒想著給男人好臉色。
“頭頂燭火可染半山清明,記得上次見它還是......百年之前。對,就是百年。”
行客收回目光,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他總是喝不慣張長敬泡的茶,因?yàn)樘?,苦到讓人心煩,以前若不是有阿長監(jiān)督,他甚至懶得瞧上一眼。今天,男人居然格外主動。
“呸,你干脆放點(diǎn)藥毒死我,省得老子遭罪!”
“那可好嘍!”
老漢再次封起鐵罐,并將其塞進(jìn)土里,就在一幅字畫的下面。聽都城的神道士說,破屋子風(fēng)水好,那個角落最適合留存仙物。
“你要進(jìn)雪王宮?!?p> “沒錯。我在妖都請神時看見些東西,這次回來是想確認(rèn)一下。”
“什么東西?”
阿三有些不知所措,因?yàn)樗惺艿搅四腥说哪抗?,雖說沒有惡意,但也很難令人接受。少年看不清楚那雙眼睛,可能是雪太大的緣故,又或者它們太過深邃。
“......”
“她的命運(yùn)?!?p> “命運(yùn)?”
老漢只當(dāng)男人在講胡話,像命運(yùn)這種東西可并非什么神仙下凡能講得通的,他以前不信,現(xiàn)在更不會??墒且幌氲桨⑷粻窟B進(jìn)來,老人總覺得憂心忡忡,畢竟與行客扯上關(guān)系的人都很難善終。
“阿三是個好孩子,這么多年我們相互陪伴,并不覺著孤獨(dú)?!?p> “如果......”
“行行行,廢話真多,瞧給你嚇得!”男人本想再討杯茶水喝,卻不知壺底早已落空。
“不愿聽也罷?!?p> “城中的粗樹樁子我來時去問候,每次路過湖橋心下便留一道雪符維持樣貌。雪王宮那邊我懶得管,等到明天只怕又會吵得要死,還有這竹筒你留著,里面記有千百種藥物的源地和采摘方法,湊齊便可煉丹吞服,治好你那怪病,也不用年年喝什么破茶葉了?!?p> “喂喂,沒說完就開始攆人?難怪你沒幾個朋友!”
老漢提緊鞋托,將掛在南墻的魚碎兒取下、放上案板,接著開始劈剁起來。行客深知張長敬的脾氣,觸碰著那塊破爛木門,心中只得一聲嘆息。
“張瞎子真的老嘍,你......難道就沒發(fā)現(xiàn)那顆命星亮了嗎?”
刀聲戛然而止,連同石臺上的顫音也如此沉悶。沒錯,冥眼上的第一顆命星確實(shí)亮了,它與整個千京的命運(yùn)相關(guān),是屬于阿長的。而那雙冥眼正是老漢的眼睛。
“阿長已經(jīng)死了?!崩先似骄彽?。
屋外,張阿三正在挑逗青子頭上的燭火,他又騎上馬背,給身后的鬢毛梳理了一番。
“青子青子,你也和爺爺一樣喜歡這地上的白衣,對吧?”
“我常聽街上人說起千京的雪,這樣好那樣好,可總感覺他們是在敷衍,或許只是出于尊敬而夸贊,算不上真情流露。”
“像你和爺爺這樣為雪而傷感的,恐怕不會再有了。我?嘿嘿,講真的,我其實(shí)也不是特別討厭它們,但一年四時都要賞雪,未免太單調(diào)些?!?p> “過去的千京,可不是年年都有雪的......”
張長敬,曾是雪女的隨從,兩人在湖橋心下締結(jié)契約,約定要一同守護(hù)雪都直至永遠(yuǎn)。那一年,天罰降至,他自損道眼窺伺天機(jī)卻未見真跡,而雪女自燃神宮,引冰原仙氣沖擊天命,最終被毀去道身消散于世。
都說千京雪如萬絲愁緒,它們不過是張長敬對阿長的思念,既然無法乘風(fēng)而上,那便飄落人間享受地下的溫柔吧,順帶一些自私。
“都錯了?!?p> “也許當(dāng)初我們要守護(hù)的......不是千京,而是彼此。清雪下的你,我好想再看一次?!?p> 老漢睜開眼,對著那些魚碎兒露出貪婪的神色,他的胃口很大,可不是一頓魚骨湯能填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