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早在心里留下痕跡
凌子越在顧家，并沒有做長時間的停留。
駕著那輛破吉普飛馳在高架上，林子月的一顆心一直在躁動著，盡管他在努力控制心緒，轉(zhuǎn)移注意力，逼著自己想別的更為重要的事情，可越是這樣，他越會瘋狂去想韓暮雪的那通匆匆掛斷的電話，她到底有沒有誤會？
該死??！
他不自覺就沖動踩了油門加速到了一百三四十，一路超速，下了高架，等紅綠燈的時候，他幾次掏出手機(jī)，看著那個最后撥入的號碼，在做最后的掙扎。
直到后面排隊(duì)的車輛不耐煩的大按喇叭鳴笛，他才大夢初醒一般回過神，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呀。
晚上七點(diǎn)，他準(zhǔn)時駕車回到了自己跟陸離合租的地方。
今晚他不想回凌家老宅，他的心思很亂。
他用鑰匙開鎖打開門，客廳的燈還是黑著的，一片沒有人的死寂。
規(guī)整的像是賓館長時間沒人居住的客房，看樣子，陸離也是忙得好一陣子沒有回來了。
他的心思很亂，想到父親凌正明那張毫無血色的凍了霜的臉，母親恍然失神的雙眼，叔叔凌正軍被殺的兇案現(xiàn)場，還有，還有韓暮雪含著期待的晶瑩的眼眸，一切的一切交織在一起，讓他頓覺壓抑。
黑暗中，他滿眼的疲憊，慢慢走向盥洗室，掬一些略燙的熱水不斷沖洗著自己英俊的臉龐。
胸腔里那顆狂躁的心，還是不安分。
他喘著粗氣，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間。
老規(guī)矩，點(diǎn)上檀香凝神，閉目深深吐納，研墨鋪紙?zhí)峁P，一個“靜”字還沒寫完，就因?yàn)榭亓Σ划?dāng)用力過猛，而讓筆頭脫落，啪嗒一下，耷拉著無力的腦袋，一下栽倒在雪白的宣紙上，化開一片黑團(tuán)。
就像韓暮雪在他的心頭一樣，其實(shí)早就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這痕跡不僅再也抹不掉了，越是逃避還越是繼續(xù)蔓延，急著占據(jù)。
他盯著這個全面落敗的“靜”字，足足愣了兩秒，才嘴角用力，連帶著手腕把這張無辜的宣紙揉成一團(tuán)，投入了紙簍里。
那是他最愛的，也是最常用的一只毛筆，就這么報(bào)廢了，他更加氣惱。
書法也寫不成了，他干脆拿上鑰匙又出了門，漫無目的的開車去外面游蕩散心，吹吹冷風(fēng)，靜一靜。
高樓林立，霓虹炫彩的城市夜景下，籠罩在破敗黑暗里的城中村，是落后貧窮的代名詞。
c市這樣一個大城市，它們是不愿意被人對外提及的存在，這里聚集了外來暫住人口，甚至是靠打零工度日的黑戶，城市的流浪者，還有大量流浪貓狗，他們屬于城市陽光的背面，只能找這樣的聚集地抱團(tuán)取暖。
韓暮雪并不嫌棄這樣的地方，她不知道弟弟陽陽還記不記得，很小的時候，她們一家三口人就是住在這樣的地方的。
那瓦數(shù)很低的昏黃的小燈，總能讓她心頭升起一種安全感。
因?yàn)樗?，那里面有母親白落梅系著圍裙忙碌，向她招手的忙碌的身影。
她一個人在并不明亮，時好時壞的路燈下默默走著，什么也沒帶。
她只想享受這片刻的安寧，直到她在一個油膩臟兮兮的垃圾桶旁看到一只黃色的狗。
它很瘦，四肢又細(xì)又長像是一個茄子上倒插著四只筷子，它見到人也沒叫，反而晃著尾巴向韓暮雪友好的跑過來，在它認(rèn)為合適的距離里停下，端正的坐在原地，一雙大眼睛炯炯地望著她。
“你是餓了嗎？”
韓暮雪手忙腳掏口袋，她是真的什么都沒帶，吃的當(dāng)然更沒有了。
“汪汪！”
它輕聲叫了兩下，算是回應(yīng)，起身就慢慢跑向別處了，可又總是會回頭來看韓暮雪。
那樣子，看著是在做引導(dǎo)。
“你要帶我去哪兒？”
韓暮雪覺得這條狗很有靈性，自然來了興趣去跟著，走著走著，她們就脫離了昏暗的城中村，到了車來車往一閃而過的大路上。
“汪！汪！”
她終于明白了這只黃色小狗的意圖。
大路邊上的燈明顯要亮很多。
但沒有人注意這路邊的小生命。
毛茸茸的一團(tuán)，沾滿了血污，可憐巴巴的連眼睛都睜不開，糊在了一起，奶聲奶氣的喵喵叫著，小爪子還死死扒著身下嘴角一灘鮮血的大貓，緊緊依偎著，不愿意松開。
韓暮雪的心被猛地扎了一下。
看樣子大貓應(yīng)該是死了多時了，身體被車輪壓地都扁了，而這只小貓似乎根本不明白，自己的母親早就死亡了。
它能做的只有原地守著母親的尸體，守啊守。
卻不明白這究竟意味著什么。
韓暮雪的眼淚一下子洶涌了出來。
她思念母親的情緒，原本就一直在壓制著，現(xiàn)在更是如潮水般將她淹沒，她蹲在馬路邊上抱著自己放聲大哭起來，不顧汽車經(jīng)過的尾氣還有飛起的沙石。
“沒事吧？”
一輛吉普打著雙閃慢慢?？吭诹寺愤叄聛硪粋€修長的身影。
淚眼婆娑的韓暮雪抬頭，光暈里，那個男人還是那么好看。
她是在做夢么？
想他都已經(jīng)到了出現(xiàn)幻覺的地步了嗎？
真是沒出息??！
她用手抹了把眼淚，倔強(qiáng)的略抬下巴起身，抬手就要給對方一巴掌。
“凌子越，你以為你是誰啊，我才不會……誒？”
她有些錯愕，自己的手竟然被幻覺里的人給牢牢抓住了？
“你，你不是幻覺？”
“大晚上在路邊蹲著干什么？”
凌子越面對韓暮雪一如既往的冷冰冰。
“這么巧？”
韓暮雪吸吸鼻子，還帶著哭過的濃濃鼻音，有些狼狽。
“你哭了？”
凌子越皺眉。
他的心止地不住揪了起來。
“沒有，就是感冒了。”
韓暮雪故作輕松，她可不想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現(xiàn)在凌子越的面前。
“既然你來了，就幫個忙唄！”
“什么？”
“你車上有紙箱之類的東西嗎？”
凌子越順著韓暮雪的目光望去，那兩團(tuán)毛絨絨的東西，讓他的神色更加凝重。
“有衣服。”
說罷，他直接打開車門，從車后座拿出一件長款的呢子大衣。
“這衣服挺貴的吧？”
韓暮雪看著上面的商標(biāo)，有些遲疑。
“就這個了，愛要不要?！?p> 韓暮雪考慮了一下，還是沒接凌子越手上的，反而脫下了自己身上唯一的外套裹住了那蜷縮成一團(tuán)的可憐小貓。
抱在懷里，除了衣服，根本感受不到重量。
韓暮雪抱的小心翼翼，看著慘死路邊的貓媽媽，悲從中來。
“小家伙，你也是沒有媽媽的孩子了?！?p> 也是……
凌子越的心又被狠狠重錘了一下。
她跟這只小貓一樣，內(nèi)心也渴望有人收留吧……
他伸出手，在快速逼近又快速拉遠(yuǎn)的汽車大燈的光影里，總有一種不真實(shí)的沖動：將她抱入懷中，擁在懷里，給她殘破的心一點(diǎn)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