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面朝大街的所有高門大戶一樣,此時的曲逆侯府大門緊閉,陳平敲了半天門都不見有人來開。
再仔細一聽,內(nèi)里寂靜得非同尋常。心里不由得焦急萬分,顧不得體面,在門外高聲疾呼。
好半天,只聽得吱呀一聲,門開了一個小縫。緊接著,門再開了一點,從門內(nèi)伸出了一只手,狠命地把陳平拽了進去,然后迅速地閂上了門。
沒有外來的危險,陳平倒是被門內(nèi)人的一番動作嚇了一跳,正待問時,只見那人已經(jīng)癱軟在門腳處。
再一細年,那人便是審食其。
他已沒了往日的雍容自信,倒是惶惶如喪家之犬。
更可怕的是,還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從他的額角直劃到嘴唇下方。
陳平先問了句,“現(xiàn)在守長安的是哪家?”
審食其好半天才木然地說道,“是呂家?!?p> 陳平不敢置信。
要知道,無論是宮里宮外,都知道他是呂雉這邊的人。連陳平都深信不疑,如果說有誰會傷害他,以前陳平怎么也不會相信會是呂家人。
審食其沒有多言,就帶著陳平去往廂房。
張麗等人都在那。內(nèi)里有濃濃的家的溫暖的氣息,雖然還帶著點緊張。
不待陳平問,張麗便上前接過他的罩衫,對他說道,
“那時還在太皇太后治喪期間。呂?怪審食其傳太皇太后的旨意讓他與谷小蠻和離,就把滿腔怨憤撒到了他身上,也不顧個場合,舉起刀就砍。
審食其逃回我們家的時候,滿臉滿身都是血,那樣子嚇人得很。呂?的人在外守了好幾天才散去。
自打咱家定居長安以后,還第一次碰到府邸被重兵圍困的事?!?p> 陳平看審食其的精神狀態(tài)并不好,而且還在被呂?惦記中。家中除了他,還是管家和陳買,按常理來說,應該是他倆其中的一人來開門才對。
可是他在眾人中掃了一大圈,都沒見著那二人,便問道,
“買兒呢?”
角落里的陳買媳婦這才嚶嚶道,“阿爺,陳買還有長安城中其他侯府的侯爺們都被‘請’到皇宮里服侍陛下去了?!?p> 陳平當下少有地動了怒,
“呂家這是要干啥?要與天下人為敵嗎?
得罪這么多的功臣勛舊,他呂家也不怕兜不??!”
眾人都被陳平極少見的怒氣嚇得不敢吱聲,陳平這才覺得氣撒錯了對象,忙補救道,
“長安城里所有的勛貴都被請到皇宮了嗎?”
最先緩過神的張麗小心翼翼地答道,
“也不全是。呂家人就沒有,和呂家有姻親關(guān)系的朱虛侯劉章也沒有?!?p> 陳平一聽劉章,心里大叫“要變天”,倒吸一口涼氣,反而平靜下來,問了一句,
“他什么時候到長安的?”
張麗沉默。審食其卻接過話題說道,
“大概是太皇太后喪之時。
確切地說,太皇太后歿了好幾天之后才給各諸侯國發(fā)文。
本來太皇太后在召書中說各諸侯國不得入長安??墒莿⒄聟s以呂家女婿的身份來了,現(xiàn)就和他的夫人住在朱虛侯府。
因著他夫人相護,他的行動倒是自由的?!?p> 陳平問,“你們深居我府上,整日出不得門去,是如何得知這些事的?”
張麗這才說道,“雖然差不多全長安城都處于戒嚴之中,可是各府都要生活,每日還是會給下人出門買吃食的自由。
是下人們看到了說的?!?p> 一提到下人,陳平突然又想起了陳記里的那些個庖廚們,還有那些個木匠。尤其是魚木匠,他可是故人義帝熊心的孫子。
這些人,都是有一家老小需要他們養(yǎng)活,兵荒馬亂的,也不知他們怎樣了,遂問了一句,
“酒肆呢,還開著沒?”
張麗苦笑一聲,“雖然呂家人沒有難為這些個不起眼的人,可是陳記的客戶大都是些達官貴人,他們都進宮的進宮,躲家里的躲家,哪還有人有那心情去享受肴饌?
只得放他們自行離開。
好在大侄子有先見之明,在城門處開始只許進不許出之前就放他們出去了。他們和那些木匠都住在城外的莊子里。
應該安全著呢?!?p> 家里的一切看上去都安好。陳平現(xiàn)在最擔心的就是陳買,等用完膳,就要穿上罩袍去往宮里。
這時審食其卻攔阻道,“唉唷喂我的相爺,這都什么時候了,平日里足智多謀的你都到哪去了?
你要是進了宮,宮里最多就是多一個被幽禁起來的人罷了。
你現(xiàn)在最應該做的,就是想盡一切辦法把少侯爺救出來才是正經(jīng)事。”
陳平這才有一種坐困愁城的感覺。他在等著一個契機的出現(xiàn)。
沒過多久,那契機就來了。
來陳平府拜訪的是朱虛侯劉章夫妻倆。
他倆明面上是替正忙得無暇分身的呂?詢問谷小蠻的情況的,實則還有其他的使命。
劉章比前些年有了更多的滄桑感,在與陳平單獨相處時,才把太尉周勃的一封書信帶給陳平。
那信上只有一個字,“安”。
陳平馬上心領(lǐng)神會。以前在封諸呂為王時,陳平面對怒氣沖沖的周勃,說了句“安劉氏者陳平也”的話。
周勃這是晾明了立場,要陳平兌現(xiàn)承諾。
可是,陳平現(xiàn)在家里一門老弱,唯一正當壯年的男丁就是陳買。陳買現(xiàn)在在宮中,實在是陳平最邁不過去的軟肋。
陳平?jīng)]有說話。
劉章卻不拐彎抹角,“太尉說了,小侯爺?shù)氖挛覀儊硐朕k法。丞相不用多作顧慮?!?p> 陳平這才開了口,“陳買平安,萬事好說。”
在門口望風的劉呂氏這時不合時宜地插了一句嘴,
“呂家有人詆毀侯爺你時,陳買氣不過,跟他們作爭論,結(jié)果打了起來。然后好像聽說有人把他凈了身?!?p> 陳平剛剛平復的心情又洶涌起來,他頭上的青筋一條條地迸起來,
“見到陳買再說。”
事情比陳平期待中的要快。
就在劉章夫妻倆離開陳平府上的第二天上午,倆內(nèi)侍就抬著奄奄一息的陳買回了陳家。
陳平撈開他袍服的下擺,看到了最令人震驚的一幕。
這時陳買一把抱住陳平的手,“阿爺,兒不要活了。你一定要為兒報仇。是老雜毛呂產(chǎn)的兒子干的。四天前。”
陳買現(xiàn)在和陳王氏,不過才只有一兒一女而已。
陳平的拳頭攥出了水。
羽書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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