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之首呂產(chǎn)是呂家人,現(xiàn)在文臣中的陳平又不吭聲,武臣之首太尉周勃也閉了嘴。饒是朝中有些官員對此有不滿,也不得不相時隱忍著。
一時間,朝臣中好像商量好了似地減少了彼此間的走動和對朝政局勢的談論,百姓知道并關心內(nèi)情的極少,長安城內(nèi)的人不自覺間就有了壓抑的感覺。
不過匈奴退去以后,大漢上上下下倒也安穩(wěn)了幾月。
當然,除了某些人,就好比說是劉恢。
他求仁得仁,往日的舊情重續(xù),帶著一眾家眷到趙國赴任。一時間風平浪靜,陳平也鮮少聽到趙國那頭有關于他的消息傳到長安來。但心里還是隱隱地覺得會出事。
轉眼到了五月底一個躁熱的下午,劉郢客醉醺醺地抱著半壇酒到了陳平家,扯東扯西地說個不停,那神情很是哀婉。
陳平不知他遇到的究竟是何事,等他絮絮叨叨了半天之后,好容易才拼湊出一個大概來,那就是劉氏皇族中有人出事了。
意料中的,只是不知道是誰。
但不管是誰,陳平敢斷定,是劉郢客在意的或者是和他有關聯(lián)的。
陳平就陪著劉郢客到深夜,就像是上次劉郢客在宮中陪著心里難過醉酒的陳平一樣。
直到雞啼第二遍,劉郢客才眼神朦朧地醒轉過來,陳平見他眼睛里紅血絲甚多,就知道他定是頭疼欲裂,便擰了一把熱水給他敷上。
陳平不便多問,只是用一種關切的的目光看著榻上的人。
劉郢客被陳平看得很不自在,忙把陳平的胳膊往遠里推,很是率真地說道,
“大老爺們的,都是經(jīng)過戰(zhàn)陣死里偷生的人,還用這種娘兮兮的眼神看人,著實讓人惡心得慌。
我還沒弱到那種程度。邊兒去!”
陳平笑著坦誠道,“某某糙老爺們好像從下午哭到了半夜,說了很多的傷心話?!?p> 劉郢客沉默了,眼神有些空洞地盯著陳平家的屋頂。
陳平寬慰道,“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不用那么悲傷和絕望?!?p> 劉郢客這才說道,“劉恢的小妾死了?!?p> 陳平平靜地看著他。
劉郢客等了一會兒,絕望的神情中反而有了些好奇,
“你一早就知道?那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嗎?”
陳平早就在劉恢的大婚那天就從他口中知道了結果,神情依然平靜。
劉郢客躺不住,坐了起來,狠命地抓住陳平的胳膊,問道,
“你和宮里那老太婆是不是同謀?”
陳平雖然吃痛,但依舊平靜著,
“我不但知道她會死,而且還知道趙王會死,趙王妃也有可能共赴黃泉?!?p> 劉郢客把陳平推了個四腳朝天,然后就要掙扎著從榻上起來。
陳平臉上這才有了惋惜,“你好好回憶一下,我以前提醒過你,就是我醉酒那次,但是你卻堅信劉呂同氣連枝沒有重視。
還有,今天的結果是劉恢告訴我的。就在他婚禮那天?!?p> 劉郢客當即石化。
陳平進了一步,“那小娘或許一開始對他的心是真真的。但是這些年,自從趙王出了宮,趙太后又出了宮。
之后她一人孤零零地在皇宮中,經(jīng)歷了什么,你,我,還有趙王趙太后,誰都不知道。差不多算是一個不知底細的人,你們又怎么能完全相信她呢?”
劉郢客這才恨恨地說道,
“就像是趙王宮那頭傳來的消息一個樣,那個賤人毒死了那小妾。
那小妾母家和趙太后娘家是趙王的兩大依靠,她這下可好,一下子就讓那毀掉了一半。這是要把我那好侄兒往死里逼。
我那侄兒也是癡,明知道對方是禍水還要留著,留著干啥?”
陳平卻直接打斷了他,“沒人逼他,他們約好的。就不知道趙王妃會不會信守承諾了。”
劉郢客徹底地呆住了,眼神中的絕望比黃昏時分還要深重。
陳平卻凄愴地笑著安慰道,“宗正是劉氏皇族的主心骨,可千萬別想不開。劉氏族人還指望著你為他們謀生路呢。
再說了,老人們都知道,‘花無百日紅’,好到一定程度會走下坡路,運氣也不一定會一直糟下去,糟到一定程度也見得著出頭之日呢。
何況劉氏皇族還有如此大的家業(yè),高祖皇帝的余蔭猶在,未必不會等到翻身之日?!?p> 劉郢客笑了,只是那笑容慘淡至極,“會有那么一天么?現(xiàn)在的朝廷還有軍權大多都握在呂家人手上?!?p> 陳平用手捏著劉郢客的嘴角,扯出了一個微笑的弧度,然后激他道,
“那要天意干什么。當年高祖皇帝跟項羽對戰(zhàn)長達八年之久,中間慘敗過多少次,又多少次從頭開始,最后才勝出的?
同為劉氏血脈,你就這么容易放棄嗎?”
劉郢客的態(tài)度還有些晦暗不明,陳平就再不吭聲了。
好半晌,劉郢客才補問了一句,“現(xiàn)如今的劉氏族人傾巢而出,和呂家人對上,有幾成的把握?”
陳平殘忍地笑著說道,“一成不到?!?p> 劉郢客的眼神中竟然有了些悲壯之色,陳平見火候到了,才說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也即靜待時機的意思。
劉郢客臉上的肌肉一下子垮了,看上去蒼老了許多,嘆息道,
“以前我還特別佩服高祖皇帝,激勵過族中子弟要有他的血性?,F(xiàn)在才知道,原來,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他的。
所以,到最后,他為君,我們?yōu)槌肌?p> 這,就是天命?!?p> 陳平早就知道了,不然為什么他一直都不羨慕那睥睨眾生的至尊之位?
劉郢客的手死死地攥著陳平家的被角,把被子都快攥穿了,最后,他說道,
“我明白了。你的心意我心領了。
只是從今以后,我劉氏族人要低著頭做人,不能像以前那樣照拂著你了。丞相你可要自己保重才好?!?p> 陳平微笑著看著他,“想開了,想開了就好好地休息一宿。身體要緊,活得久才是根本之道。”
然后陳平就找了靠窗的一處草草地歇了。他不能離開,這時劉郢客的心緒才剛剛平復下來,心境對他以后判斷做事很重要。
陳平望著窗外黑漆漆的夜。
當天色最暗黑時,黎明也不會太遠。
羽書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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