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母子的慘狀牽動了在場所有人的心弦,即使是平日里最愛扮好人的戚腮和劉澤,此時也沒為呂隱娘說一句好話。
呂雉鐵青著臉瞪著在一旁不省人事的呂隱娘,說道,
“好了!陛下還請節(jié)哀。后宮佳麗眾多,以后無論出身,只要你喜歡,盡可以地讓她們?yōu)槟闵B(yǎng)。
除了皇后的位份,你想怎么封賞就怎么封賞。
女人多的是,孩子也多的是,為一個女子誤了天下,不是你為君的理!”
陳平沒想到同樣作為女人的呂雉,心境竟然已經成長到如此地步,先兀自地咽了咽口水。
最后那宮人是以婕妤的規(guī)格下葬的,她和她的孩子葬在了一起。
至于說呂隱娘,雖然因為呂雉的權勢得以逃過償命的處罰,可是在陳平看來,她比一死還要慘。
整日里住在曾經被她要了命的宮人母子的產房內。雖然已經被人收拾得干凈整齊,但一旦嫉妒心消磨殆盡恢復了正常人的感知時,就不由得回想起那天的情形。
畢竟年青,經常被自個兒嚇得魂不附體。
陳平聽戚腮說,因著那間屋宇死過人,到夜里時,侍候呂隱娘的宮人都不敢進屋,只留她一人獨自度過漫漫長夜。
好多次,宮人都聽到內里被噩夢嚇醒時的慘叫聲傳出來。
到后來,聽說那呂隱娘倒也如第一次出現(xiàn)在上巳節(jié)那樣地乖巧起來,可是劉恭卻再也沒有去看過她,連呂雉也嫌惡她起來。
呂?的夫人這時再沒了往日的傲驕,三天兩頭地往曲逆侯府跑,央請陳平和張麗為她說情,讓她見呂隱娘一面。
可是每次不待陳平開口,呂雉就好像事先知道他要說些什么似的,冷冷地打斷了求情的話題。
事情就一直這么地僵持著。
朝中的事一直很忙,陳平除了偶爾向呂雉商量一些要事偶爾路過長信宮的偏殿,看一眼那間幽閉了呂隱娘的殿宇外,也漸漸地把那些個事給淡忘了下來。
本以為那事就那么過去了。
可誰曾想到,第二年的夏天時,南方的江水、漢水決堤,被淹的人家達四千戶,而且賑災路途不便,難度極大,劉盈帶著陳平路過那時,卻聽到內里傳來了嘶啞的吼聲,
“劉恭,你個忘了本的死鱉。你不是喜歡宮女么,真是賤人生出來的賤種,到最后還是找了一個跟你娘一樣賤的破落戶,還捧得跟個寶貝似的。
賤到骨髓里去了——”
陳平當然知道呂隱娘說的是啥,當時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本以為劉恭會破門而入,但是沒想到的是,經歷了喪子之痛的劉恭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似的,只是在原地駐足了兩三秒,然后便像沒聽到一樣,徑直地走開了。
陳平只聽得身后靠游廊處的那間小屋,傳出了撕心裂肺的哭聲。
事情解決了之后,好長時間,陳平再沒有聽到從那間屋里傳出任何動靜。
一次和戚腮閑聊時,陳平才得知,呂雉對內里的那位下了緘口令,讓那位身邊的宮人執(zhí)行,不然讓宮人以命償之。
至于說劉恭是如何看的,陳平不得而知。但陳平知道,劉恭雖然懾于呂雉之威不敢去探聽,但畢竟是經歷過男女之事的,總是會發(fā)現(xiàn)一些蛛絲馬跡,遲早而已。
呂雉畢竟是經歷過大風浪的,把劉恭生母的事硬生生地給捂下了。
到年末家宴時,呂?攜家眷進宮參加了,呂夫人一下子好像老了二十歲,精神也懨懨的。不過好在劉章帶家眷也進了宮。
劉呂氏此時看到此種情形也心有不忍,不由得放下了侯夫人之尊,坐到她阿母的下首,不住地安慰著她。
令呂雉沒有想到的,背水一戰(zhàn)的劉呂氏使盡了渾身解數(shù)之后,居然拿下了當年的那個情場浪子劉章。
聽說因著劉呂氏至今不孕,劉章就到現(xiàn)在沒有子嗣。陳平不得不佩服“置之死地而后生”用到了極致,內室也一個道理。
劉恭雖然恨毒了呂隱娘,但是卻對劉呂氏禮敬有加,竟然沒有限制她在宮中的行動。
到入夜時分,在劉氏和呂氏眾人酒酣耳熱疏了防范之際,劉恭使了個手勢,和劉呂氏前后腳出了大殿的門,然后又差不多時地回轉了過來。
好像是恍惚間的事,但是陳平能明顯地感覺到,劉恭比入席前一下子又成熟了不少。
陳平也曾疑心過宮中會有大事發(fā)生,可是一連一兩個月,陳平都沒有看到任何有事發(fā)生的征兆,遂又放了心。
一晃又到了五月暮春時節(jié),長安城到處都是花開之景。最近個一兩年政通人和,事事順心,呂雉就在一花樹下宴請了劉恭。
當然,也沒少了陳平這個相國。
令陳平沒想到的是,呂雉這次卻主動地提起了劉恭的子嗣問題,怪他太過長情,為了個宮人,竟然不染指后宮的任何一人。
陳平記得,在恒山王劉不疑伏誅之前,劉恭可是頻頻地想在后宮留下子嗣?,F(xiàn)在的情況與之前對比太過迥異,陳平也想知道這是為何。
劉恭卻謙和地笑道,“反下人生下來都是要死的。我會死,我的兒子孫子都會死。遲早的事,何必那么急呢?”
呂雉的笑容像是被嚴霜打過的綠葉,瞬間僵了一下,卻說道,
“生死之道,雖是人之常情??墒菄L過了生的個中滋味之后再邁向死亡,也不枉是在人世間走一遭。
生,總是喜悅的?!?p> 劉恭沒有頂撞,贊同似地“嗯”了一聲。
呂雉復又笑道,“不過陛下的年齡也不小了。如果在普通百姓家,至少都是兩三個孩子的阿爺了。
陛下的子嗣關系到天下的安穩(wěn),哀家還是想把陛下的大婚給辦了?!?p> 劉恭又像傀儡一樣溫馴地“嗯”了一聲。
呂雉便跟劉恭算起了賬,以說道,
“前些日子,宗正劉郢客還跟哀家提起過。說是你祖父在時,廣納各名門閨秀,通過聯(lián)姻鞏固了與臣下的關系。
先帝在時,他也用了同樣的方法。所以才有了朝中一派和氣。
所以,他也諫言,說是還讓你也效仿祖宗的做法?!?p> 劉恭還是像沒了魂一樣地“嗯”了一聲。
然后,呂雉進了一步,“按照禮制,把皇后立了之后再擇選后宮,是為最妥當?shù)淖龇??!?
羽書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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