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秦軍破

　　公元前207年十一月。漳水河岸。

　　陳平和朱雞石在岸邊望著對岸的那影影綽綽的戰(zhàn)場。

　　半天前，英布和蒲將軍帶著兩萬人從結了薄冰的漳水河蹚了過去，去斷王離的糧道。

　　據(jù)諸侯們給的情報，章邯軍屯巨鹿城南，王離軍在城北。王離軍的糧草全靠章邯修筑的甬道供應。

　　趙軍反抗了兩個多月，都沒能斷掉那條通道。

　　半天的功夫，英布就與秦軍的圍城部隊交鋒了好幾次，勝多敗少，竟然打退了秦兵的好幾次進攻，奪過了甬道，奇跡般地取得了初步勝利。

　　眼看著秦軍在數(shù)量上的絕對優(yōu)勢就要碾壓英布時，諸侯們還是畏于秦軍的威勢不敢出兵。陳馀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一把拽過陳平，到了項羽的帳中，請愿道，

　　“現(xiàn)在王離軍正乏食。機不可失，項將軍莫再猶豫。

　　將軍若戰(zhàn)，小老兒即使拼上了身家性命，也愿意追隨將軍左右！”

　　項羽猶豫。

　　陳平請命，“諸侯軍在外圍，也能牽制秦軍。生死存亡之際，勝敗就在瞬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平愿為將軍效死力，伏請將軍下令！”

　　范增陰沉著臉對陳平道，“記住你說的?！崩^而轉身對項羽說道，“時機成熟了！”

　　***

　　曠野蒼涼，寒風呼嘯。

　　過了漳水的楚軍鑿沉所有的渡船，砸光所有炊具，燒掉所有營帳，每人只帶三天口糧。項羽向告誡所有的楚軍，

　　“若不勝，毋寧死！”

　　獵獵朔風中，楚軍九次與秦軍交鋒，每一戰(zhàn)秦軍都死傷無數(shù)。

　　九戰(zhàn)之后，王離軍營破，秦將蘇角被斬殺，秦將涉閒跳入火中自殺。

　　項羽贏了，楚軍贏了，贏得很艱難，贏得也很夢幻。

　　王離，王翦之孫，王賁之子，也是那個把匈奴打得奄奄一息的蒙恬的繼任者。項梁的父親，項羽的爺爺項燕，就是在和王翦作戰(zhàn)失利后自殺的。

　　楚軍哭了，項羽也哭了，陳平也為自己在見證了這歷史最熱血的時刻之后還活著而哭泣。

　　哭泣之后，項羽以自己的名義召見了諸侯。

　　諸侯們“入轅門，膝行而前，莫敢仰視?！?p>　　項羽成了諸侯的王。

　　陳平記得，當年項梁將軍在時，六國曾動用他們安插在咸陽的趙高來斷章邯的后路?？涩F(xiàn)在章邯都快被項羽碾壓了，那個在咸陽城中呼風喚雨的趙高還沒有起到半分作用。

　　他不禁感秦人的底蘊之厚，厚得讓人靈魂顫栗。就像很久以前有人跟他說過的那樣，陰謀不如陽謀，實力為上。

　　只見那項羽哭泣過后，一雙虎目直瞪著章邯的營地所在。就是那個章邯，就在那個叫定陶的地方，秦軍銜枚夜行，讓像項羽父親一樣的項梁身死疆場。

　　在巨鹿一戰(zhàn)中，章邯損失甚少，主力尚存。

　　公元前207年二月，項羽率部再次猛攻章邯，章邯敗卻。

　　諸侯軍軍心大振。

　　兩個月后，項羽第三次大敗章邯，破了秦軍不可戰(zhàn)勝的神話。

　　諸侯們都說，章邯雖是高手，但跟項羽比起來，還是差了一大截。

　　三敗之后，章邯為了穩(wěn)住陣腳，駐軍棘原，與南岸的項羽軍遙遙相望。

　　項羽目光迷離地眺望著漳河北岸的秦軍，陳平看見，他眼中熊熊的怒火依然未熄。

　　這時楚軍軍候傳來了一個好消息，司馬欣如喪家之犬般地抄小路從咸陽方向回來了！

　　不久后，章邯派來秦軍軍候始成來和項羽秘密談判。

　　范增半是得意半是輕蔑地問陳平，“和跟著那個楚王相比，是不是跟著我羽兒更有前途？”

　　陳平這才知道項氏的消息還遠沒達到六國聯(lián)盟的程度，心中為楚王難過的同時也感到絲絲欣慰，只說了一句，

　　“如果當年項梁將軍處于劣勢，章邯會接受項大將軍的談判嗎？

　　人都道養(yǎng)狗，誰還會養(yǎng)一只大老虎在身側？”

　　不多久，項羽帳中傳出了將令。

　　以蒲將軍為先鋒的楚軍再次大敗章邯。

　　范增還要諷刺陳平時，項羽攔住了他，

　　“亞父，你看我軍中還有多少糧草？”

　　范增默然。

　　項羽遞給他一張繒布，

　　“劉邦一路向西，已經(jīng)越來越順利了。

　　還記得王上當初有約定，‘先入關中者為關中王’，我們已經(jīng)耗不起了?！?p>　　范增黯然。

　　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七月，秦朝名將章邯在洹水南岸的商朝廢墟之上向項羽投降。

　　一見到項羽，章邯這個曾經(jīng)讓起義軍聞風喪膽的漢子哭了。他向項羽哭訴著司馬欣在咸陽的遭遇。也哭訴著為了讓咸陽的那些人在皇宮里錦衣玉食，那些人卻想要了他這個風餐露宿浴血奮戰(zhàn)的將軍的命。

　　直哭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陳平先前有些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他知道，在章邯的哭訴中，項羽和范增定是在心中把秦二世和楚王作了一番比較的。

　　楚王算是暫時平安了。

　　項羽在范增的示意下，第二天便封章邯為雍王。任命章邯的長史司馬欣為秦軍的大將軍，統(tǒng)領二十萬投降的秦軍，讓他們作為向西的先頭部隊，為楚軍開道。

　　臨行前，項羽遞給陳平一封家書，“是從彭城那轉過來的。”

　　是張麗的筆跡。信上說，虞小妹已有身孕，她會照顧好她的，勿念云云。

　　項羽的眼神有羨慕，也有傷感，他對陳平說道，

　　“楚王不可信。唯有自己有實力才能保全自己想保全的人?！?p>　　陳平知道，他說的是虞姬。

　　在這之前，陳平從朱雞石那聽說過，在出征前，楚王為了穩(wěn)住項羽，就把虞姬扣在了彭城。他聽將士們說，每半月，都有從彭城的家書到巨鹿。

　　每次收到信項羽的臉色都很難看。還有人在軍營里傳得繪聲繪色，說是項羽出征前虞姬是有了身孕的，不知為何，彭城那頭卻沒人見過虞姬的肚子有動靜。

　　想到這，陳平很為項羽痛心。當自己妻兒的性命握在六國的手上尚且平安時，他都為自己的無力感到窩囊。

　　而對于項羽這樣引領了一個時代的人來說，為人夫，不能保護自己女人大概已經(jīng)是更痛苦的事了?，F(xiàn)在還失去了孩子，那種揪心之痛，恐是常人所難承受的吧？

　　陳平很是自責自己為劉邦出了那么一個把虞姬攪和進來的主意。

　　在穿越前，陳平只知道謀略會給人帶來快感。他現(xiàn)在才知道，當走近一個人并了解他時，謀略也可能是傷了自己良心的一柄雙刃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