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尼伯龍根之犬
“來保護我?”小蘿莉喃喃到。
她看向路明非,眼中帶著一絲期許,但很快她又低下頭,背負的雙手緊緊握住。
“我……不需要你保護,我……”
路明非知道她又要說她本來就該死之類的話,便先一步打斷她到:
“擺爛嘛,這個我熟。”
悲傷的情緒剛要積攢起來,卻被路明非的這句話唐突打消。
她抬頭,神情復雜的看著向她走來的路明非。
路明非走到她身后,蹲下,將竹刀放在一邊,伸手開始幫她解開束縛雙手的繩結(jié),同時開口繼續(xù)說道:
“說好聽點,就是自暴自棄嘛。”有了前兩次的經(jīng)驗,這一次路明非解起繩結(jié)來可謂是駕輕就熟。
“就比如我上小學那會兒,心思總不在學習上,考試老拖班級后腿。那個時候我們班班主任是個新來的年輕老師,怎么說呢,就那種教育理想還沒被我這種學生折磨光的老師,每次我考差了都會很認真的跟我說,你其實不笨啦,老師覺得你也不是那種完全不學習的壞學生啦之類的話?!?p> “你跟我說這些干嘛?!毙√}莉吸了吸鼻子,語氣里有幾分埋怨。
“哎喲,我這叫話療,反正你現(xiàn)在走不脫,就先聽我說說嘛。嗯……剛剛說道哪兒了,哦對了,其實我挺怕這類老師的。我寧愿她就把我當一個不學習的壞學生對待,這樣我也就能名正言順的,繼續(xù)擺爛下去了。啊,實際上我確實也是繼續(xù)擺爛了,只不過是帶著愧疚和不安的繼續(xù)擺爛——直到有一天她真的開始和其他老師一樣罵我,說我像個爛泥一樣扶不上墻,說她遇上我這么個扶不起的阿斗真是倒了八輩子霉?!?p> 繩子一圈圈解開,不遠處的黑暗里,似乎有人影在漸漸靠近。
“我從沒見過她發(fā)這么大的脾氣,把我罵的那叫一個兇……之后,之后她就和其他老師一樣除了有事沒事兒把我當反面教材嘲諷兩句外,就不再怎么管我,我也就安安心心的繼續(xù)擺爛下去?,F(xiàn)在想來,她之前是從來不會那樣嘲諷學生的,因為我,她變成了一個不再相信我這種學生還有得教的,刻薄的老師……”
繩子一圈圈地滑落在地,路明非抓起竹刀站起身。
“從小到大我都是這樣,你看我都能這么坦然的跟你說了說明我根本不在乎。但是你不一樣。你那么漂亮,遇到這種事兒還能這樣冷靜的面對,現(xiàn)實里你肯定是個挺了不起的人,不該死在這里?!?p> 他低頭看向一旁的小蘿莉,勉強擠出一模笑容。
“我說這么多就是想說,老師說你是笨蛋,你承認你就是,其實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他們說你該死,你說你確實該死,也一樣改變不了任何事情,接受自己有問題是應該是開始,而不是結(jié)束……你想啊,如果這不是夢,你真被那群人打死在這里了,之后呢,那群人的生活不會因此有任何改善,而且……額,還會坐牢吧?!?p> 說完,路明非心里頗有點心潮澎湃。這大道理講的,太有主角偉光正的味兒了。
他心里這樣想著,試圖讓自己的笑容更加燦爛更加正能量。
“你笑得真難看?!?p> 小蘿莉一點也不給路明非面子,而是躲過路明非的視線,低頭沉默片刻才小聲開口問道:
“那我要怎么辦?”
“額……這個問題我也在想?!甭访鞣堑谋砬樽兊糜行擂巍?p> 而這時,那群工裝的人已經(jīng)從陰影中走出,小蘿莉身子一顫,下意識抓住路明非的衣角。
“總之,我們先溜。”
路明非又是一把抱起小蘿莉,
剛一進入黑暗中他便開口道:“要有光?!?p> 光芒涌入漆黑的礦道,直到把身后幾人甩開老遠,他才放下一臉驚訝地看著他的小蘿莉。
“路明非,你真的是我夢到的人嗎?”
扛著竹刀的路明非看向她,剛要開口說些什么,眼角余光中卻突兀的出現(xiàn)一團血肉。
兀得,他感覺身子被什么人推了一下,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下一刻,他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柄由白骨與血肉構(gòu)成的十字鎬。
“快跑……”小蘿莉聲音顫抖著。
路明非意識到剛剛推他的正是自己身邊的小蘿莉,如果不是她反應及時,自己的腦袋此時估計已經(jīng)被一鎬子砸開了。
而拿著十字鎬的,正是由血肉構(gòu)成的人形怪物。
為什么這次,它們來的這么快。
恐懼再一次席卷而來,他感到渾身發(fā)軟,甚至無力伸手去拔出身后的竹刀。
你怎么總是這樣,路明非??偸沁@樣懦弱,等著別人來拯救。
你信誓旦旦說你來這里就是為了救下她,給了她虛假的希望,讓她活下去,然后呢……
然后你又一次輸給了自己的懦弱。
“快跑啊,路明非?!笔宙€再次襲來,小蘿莉拼命扯著路明非的拉著他再次躲過致命一擊,鋒利的鎬頭只是剛剛擦過路明非的肩膀,留下一道不深不淺的血痕。
他感到了疼痛。
他覺得疼痛是好的。
疼痛讓他恐懼之中的那一絲憤怒變得更加清晰。
疼痛讓他想起不久前酒德麻衣老師的速成訓練,想起那一道道打在他身上的竹刀。
“下一次,你還是要眼睜睜的看著她在你面前被活活咬死嗎?”
“你想不想保護那個小姑娘?!?p> 不對,不對,不對。
他感受著那十字鎬留下的痛楚。
突然覺得事情不該是這樣。
突然覺得自己的恐懼,自己的懦弱是不合理的。
因為,它們太慢了,那群怪物太慢了。
不說和酒德麻衣老師相比,就連楚子航學長揮刀的速度,都要比它們快的多。
那么,自己為什么要感到恐懼呢,自己為什么還要害怕呢?
由恐懼激起的腎上腺素開始以另一種方式發(fā)揮其它們的效能。
“路明非,你愣著干嘛??!”小蘿莉的聲音已經(jīng)帶上了哭腔,她很害怕,她害怕這個夢里她唯一的伙伴會就這樣死掉。
而回應她的,是一只依舊微微發(fā)著抖的手掌,那手掌輕撫她的頭發(fā),伴隨著路明非依舊帶著顫音的話語:
“別擔心……我是來保護你的?!?p> 說完這句話,那手抬起,從背后抽出竹刀。
“路明非,你不要鬧了,快跑啊!那個木頭棍子有什么用,快跑啊?!毙√}莉依舊拽著路明非的衣角。
“你連楚子航都打不贏,你還逞什么能??!快跑啊,路明非!他們要殺的是我,你快跑啊。”小蘿莉終于哭了出來。
“這可不是一般的棍子?!?p> 鐺的一聲,路明非高舉的竹刀擋住了再次揮來的十字鎬。
“這個可是對這群怪物的特攻道具,我見過有人拿著它……”
路明非一用力,將那架在竹刀上的十字鎬推了回去,接著一只腳后撤半步,拿著竹刀的雙手高臺,小臂的力量向下,大臂的力量向上,身子如緊繃的弓弦般積蓄力量。
“一刀就斬斷了這群怪物!”
身子一躬,躲過斜揮來的十字鎬,同時話語伴隨著竹刀揮出,一記劈砍,將面前血肉構(gòu)成的煤礦工人斜斜地斬成兩截。
“另外,雖然那天我遲到了,但是我贏了?!?p> 小蘿莉睜大眼睛,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那一幕。
那個她印象里的廢柴路明非,竟一刀就將那可怕的人形怪物砍成了兩半。
“路……明非,你,真的是我夢到的嗎?”
如果他是他夢到的人,他怎么會作出這么勇敢的事情。
可如果他不是自己夢到的,他又怎么能作出這么勇敢的事情。
尼伯龍根獵犬們并沒有給兩人進一步交流的時間,三個人,三柄十字鎬,從三個方向同時擊來。
可數(shù)量無法彌補速度上的差距,路明非一個箭步?jīng)_向三人的中間位置,手臂猛地抬起,竹刀斜向上劃過一道弧線,擊中了中間那怪物拿著竹刀的手,連著腕子的手隨著還未揮下的竹刀一同落地。
又是一記劈砍,路明非將那怪物從正中一分為二。
拿著十字鎬的人形怪物只剩兩只。
就在小蘿莉難以置信地看著路明非與怪物激戰(zhàn)的同時。
礦道的不遠處,一個穿著白色燕尾服的少年帶著笑意,一邊遠遠地注視著,一邊自言自語般念誦:
“你若背離我,萬有也將背離你?!?p> “啊,你不知道”
“你是多么不值得任何的愛!”
“還能找到誰來愛這卑賤的你?”
“除了我,獨獨除了我”
又一只怪物被路明非劈成兩截,這場噩夢即將走到尾聲。
“我從你身上奪走的一切,不是為了你的傷害?!?p> “而是為你能在我的臂膀中明白,這一切都是你的錯?!?p> “你迷失的幻想,我已為你安置妥當”
“起身,抓緊我的手吧,來吧?!?p> 少年伸出手,視線中,指尖處的路明非揮出最后一刀,斬下最后一只尼伯龍根的獵犬。
現(xiàn)實中,某處的鏡面出現(xiàn)一道肉眼難辨的裂痕。
某個少女從夢中驚醒。
一個噩夢嗎?少女心想。
不,不對。這些年里,少女做過太多次可怕的噩夢。
她早已習慣。
那是她必須背負的罪業(yè),實際上,對于自己身上的罪業(yè)來說,一場噩夢遠遠算不上什么。
可這一次,她回味著那模糊不清的夢境殘留下的感情。
那不是噩夢,相反,那個夢讓她感到很安心,讓她感到,自己充滿了勇氣。
于是她再次躺下,帶著一絲幸福的笑容閉上眼睛。
這一次她睡得很熟,一夜無夢。
一個被奪走的夢境在更偉大的權(quán)與力之下歸復。
一個由夢構(gòu)成的尼伯龍根在路明非的竹刀下化歸虛無。
路明非沒有醒來,而是如再度沉眠的少女一樣陷入了無夢的沉睡。、
再次醒來時,他已回到現(xiàn)實,那個他從沒有斬殺過怪物,從沒有保護過漂亮小姑娘,從沒有成為某個故事里的英雄的現(xiàn)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