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您最近在忙什么啊?不是在家看資料,就是和何翊叔叔他們開會,都沒有空搭理我?!碧K甜甜咬了口面包,噘著嘴道。
“是啊,單位有事?!奔緯运牟辉谘傻貞馈?p> 此刻,她手中正拿著三年前云衡制藥特效藥意外致死事件的相關(guān)資料,這是當時在丈夫蘇坤的遺物中找到的,之前她已經(jīng)看過幾遍。想起蘇坤就是因為調(diào)查這件事而莫名其妙地喪命,季曉霜心中又是一陣翻涌的痛。
“我們這周五開家長會,您不會又讓何翊叔叔替您來吧?哎……他都快成我的兼職家長了。之前有好幾個同學都對我說‘蘇甜甜,你爸爸好帥啊’,我反駁他們還不信呢?!碧K甜甜拿著面包走了過來,余光掃到季曉霜迅速收起來的資料時,心里卻猛地一顫。
云衡制藥……她攥緊了手。難道媽媽在查當年那件事?
這三年來,她們母女兩人誰都不敢輕易提起蘇坤的死,像是在守護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因為她們明白,一旦其中有一個人忍不住開口,那洶涌而來的傷痛和尋找真相的執(zhí)念就會立刻把這個飄零的家吞沒??扇缃?,既然媽媽已經(jīng)振作起來,并且開始重查當年的事,那么她也應該在暗中出一份力。
或許可以問問那個人。她心中盤算著,表面上卻是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的樣子聳了聳肩。
“小孩子們胡說什么……這周五我休息,能去的?!奔緯运鲱~無語道。
“那就好?!碧K甜甜又拿起一片面包,遮住了臉上“陰謀得逞”的笑容。
“對了媽媽,我最近參加了一個寫作比賽,算是公認很有分量的那種,嗯……也說不上有把握吧,就是盡力一試?!碧K甜甜一轉(zhuǎn)剛才的俏皮,有些忐忑道。
“好啊,多嘗試積累經(jīng)驗總沒錯的,不過你就快高考了,自己協(xié)調(diào)好時間就行。”
“您支持我就好……”蘇甜甜這才松了一口氣。
“你也有自己的夢想和事業(yè),媽媽當然支持?!奔緯运哑渲袔醉撝匾馁Y料塞進包里,又看了看墻上的時鐘微微一笑道,“吃完了嗎?快到點了,送你去學校,然后我出門辦點事?!?p> “嗯,我們走吧!”
二十分鐘后。
看著蘇甜甜走進校門,又回頭向這邊揮了揮手,季曉霜才發(fā)動車子離開。
通過蘇坤留下的資料,季曉霜找到了當年在接受臨床試驗后意外猝死的死者的檔案。照片里的男人叫畢雄,與她年齡相仿,臉型偏圓,一雙小眼睛快瞇成了縫,看起來頗有些喜感,而他的職業(yè)是……廚師。
這就有些不太好辦了。之前季曉霜想,在形勢未明的情況下,若是貿(mào)然去家里拜訪,畢雄的親屬未必會說實話,這也是她本次前去要弄清楚的一點——當年為何突然撤訴。她原本打算扮作畢雄的同事去拜訪,可就憑她這兩下子廚藝,還不是分分鐘露餡?到時候要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那可真是要后悔死了。
既然如此,不如就扮作畢雄的忠實顧客兼朋友,這樣也比較合理。季曉霜心想。
一切準備妥當后,她按響了畢雄家的門鈴。
過了一會,屋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開門的是一位頭發(fā)近乎花白的老婦人,她探出頭來,頗為戒備地問道:“你找誰?”
“阿姨您好,我姓季,是畢雄的朋友。前幾天去餐館吃飯時沒見到他,聽老板說是家中出了點事,所以來登門拜訪?!奔緯运荒槣厝岬男σ庵袏A雜著一絲擔憂道。
“畢雄的朋友?我怎么沒聽他說過?而且……我們家阿雄三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p> 季曉霜佯裝震驚,愣了幾秒鐘后才說道:“死、死了?”
“你不知道?”老婦人皺了皺眉道。
“阿姨,實不相瞞,我是剛從國外回來,之前總?cè)ギ呅酃ぷ鞯哪羌也宛^吃飯,特別喜歡他做的味道,本來想著這次回國又可以吃到了,沒想到……”她嘆了口氣。
季曉霜今日穿得很洋氣,一身棕色的毛呢大衣,里面配著奶白色的高領毛衣,楓葉色的口紅襯得她的氣色極佳,金絲邊的眼鏡依然卡在鼻梁上,的確是有些留洋歸來的模樣。老婦人看了看她,緊繃的身體明顯松弛下來,看來是相信了她的話。
“原來是這樣……有你們這些這么長時間還惦記他的朋友,畢雄也算是沒白活。來,進來吧。”老婦人抹了抹眼淚。
季曉霜跟著她走進了客廳。這是一間兩居室的房子,朝向陽面,裝修風格簡約而樸素。冬日的陽光透過窗戶躍進屋里,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暈成一個金燦燦的光圈,照得整個屋里都明亮了起來。
“阿姨,家里就您一個人住嗎?”
“是啊,老伴去年沒了,就剩我一個人了。”
“您節(jié)哀……”
“哎,孩子,你愛吃什么,一會留下吃飯。阿雄的廚藝還是跟我學的,應該是你愛吃的味道?!?p> 季曉霜的腦海中閃過檔案中的一張照片,是畢雄手里托著一盤紅燒獅子頭,笑得非常開心。于是她說道:“想念畢雄做的紅燒獅子頭了,不知道是否有幸能吃到?!?p> 老婦人微微驚訝道:“看來你和阿雄的關(guān)系的確不錯。大家都認為他平時做的那些是拿手好菜,但這個紅燒獅子頭才是他改良過配方后最拿手的菜,而且從不輕易給別人做呢?!?p> 感受到老婦人探究的目光,季曉霜連忙補充道:“我也是有一次幫了他的忙,作為答謝才吃到的?!?p> “是這樣啊……”
在沙發(fā)上坐定,季曉霜醞釀著又問道:“阿姨,三年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哎,這事怪我啊……你是阿雄的朋友,肯定知道他除了喜歡下廚做美食,還愛好個攝影,每個月的工資全都用來買相機了,閑下來的時候就和一群人拿著相機到處拍照片,還加入了一個什么攝影家協(xié)會。喏,墻上那些都是他拍的?!崩蠇D人指了指沙發(fā)后面的墻上。
“那年夏天,阿雄說新出了一款單反相機,要五萬多,他自己手頭又沒有那么多錢就向我借,卻被他爸聽見了。老畢本來就看不慣他擺弄這些相機,說他這么大歲數(shù)了也沒個家,讓他攢錢結(jié)婚,結(jié)果他一分錢都攢不下,所以堅決不讓我給阿雄錢,兩人大吵了一架?!?p> “沒過多久,我看見阿雄居然拿著新買的相機回家了,就悄悄問他是哪里來的錢,他跟我說云衡制藥在招一款特效藥臨床試驗的受試者,報酬很高,去測試后居然順利通過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入試驗期,云衡那邊提前給了一半的報酬,等到全部結(jié)束就可以拿到剩下的一半錢。我馬上問他有沒有什么副作用,對身體有沒有影響,他說讓我放心,什么事都沒有?!?p> “看他沒事,我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大約過了三個多月吧,有一天晚上我起床喝水,無意間看見他在廁所里嘔吐,臉色慘白,我問他是怎么了,他說是吃壞東西了,但我不相信,因為回屋關(guān)門之前我看到他去藥箱里拿了救心丸?!?p> “救心丸?畢雄有心臟病嗎?之前從沒聽他提起過?!?p> 如果畢雄真的有心臟病史,那當年他的死因很有可能是心源性猝死??扇羰沁@樣,畢雄是不可能被選作受試者的,季曉霜心中疑惑道。
“畢雄上大學時有段時間總是感覺心臟不舒服,去醫(yī)院檢查后醫(yī)生說是預激綜合征,問他平時有沒有心動過速的情況,阿雄說沒有,醫(yī)生就說他的病并不嚴重,目前不會影響日常生活,所以暫時不需要做手術(shù),平時少熬夜注意休息就行了。之后的一段時間我每天都催他早睡覺,沒幾天阿雄就緩過來了。從那之后他一直都很注意身體,心臟也很少再難受過?!?p> “那后來又發(fā)生了什么?”
“那之后,他的臉色一天比一天差,有朋友看他這樣,還給他送了幾盒增強體質(zhì)的營養(yǎng)液,喝下去也沒見得有用。那天早上我起來做飯,一直等到八點阿雄還是沒有動靜,我就推門去叫他,發(fā)現(xiàn)他倒在床上渾身冰涼,已經(jīng)沒氣了。”老婦人思及此處,不禁又抽泣了起來。
“后來公安局把阿雄運走了,檢查后告訴我們是急性心肌缺血引發(fā)的猝死。當時我和他爸就覺得不對勁,阿雄雖然心臟有點小問題,但平時一直都沒事,根本不會影響生活的,更別說是猝死了。他爸問我阿雄最近在干什么,我支支吾吾地把試藥的事告訴了他,他直接把我臭罵了一頓,說兒子的死肯定和那個藥有關(guān)系。”
“當天晚上,老畢就給阿雄的表姐曉鈺打電話,讓她來幫忙弄些材料,他要去食藥局舉報。聽說是食藥局那邊非常重視,派了一個姓蘇的處長來調(diào)查這事。哦對……他還來我們家了解過情況呢?!?p> 季曉霜不自覺地握緊了手,問道:“那他當時怎么說?”
“他沒多說什么,我估計是和警察一樣需要保密吧,只是安慰我們一定會把事情查清楚的。老畢在家閑不住,又到云衡制藥那邊去要說法,還找了幾家媒體報道,對方卻甩出了準備好的醫(yī)學鑒定,說完全是我們阿雄自己的問題,和他們沒關(guān)系,老畢一生氣就把他們告上了法庭?!?p> “既然承認畢雄的身體問題,那當時怎么會和他簽訂受試者合同呢?這是不允許的?!?p> “哎,老畢也提出過這個問題,可云衡制藥那邊拿出當時簽訂的合同說,他們針對于阿雄的預激綜合征進行過評估,雖然只是輕度的,并沒有什么大礙,但出于謹慎,還是提醒過阿雄后果,可阿雄執(zhí)意說沒關(guān)系,有什么意外他自己負責。所以雙方在合同條款里定下了一條:如果因受試者心臟問題發(fā)生意外,云衡制藥概不負責?!?p> “畢雄還是太著急了?!奔緯运獡u搖頭,嘆了口氣。
“是啊,要不是因為當初沒給他錢,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老婦人拍腿嘆息道,“后來老畢又找了律師,說這合同有問題,和云衡制藥那邊鬧得僵持不下。這時候我就想,可以問問那位蘇處長,讓他提供一些證據(jù)呢。但沒過幾天,他竟然出車禍死了。”
“阿姨,那他提供給您什么證據(jù)了嗎?”季曉霜連忙追問道。
“他說發(fā)現(xiàn)了一些新情況,但電話里不安全,要見面聊。嗯……第二天,也就是蘇處長出事的那天上午,他還給老畢打過一個電話。”她說。
電話?季曉霜心中頓時一緊。
弈枚
四五六日連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