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的盧兒還好吧?”墨非毓剛坐下不久,就聽見一女子的聲音由遠(yuǎn)而近,向云廳這邊走來。
“我讓我家那口子這幾天別做買賣了,就在家里看著那小兔崽子,不能讓他離開院子半步。”
“可千萬別馬虎了,給你的藥一定要給盧兒吃。”
“真是謝謝你,你是不知道,我家門口就是藥鋪,抓藥的人都排到鵬龍街了?!?p> “排再長有什么用?!?p> “哎,大人遭罪,孩子造孽,要不是你有張爺這個朋友,我也不曉得方子里要龍涎……”
兩個女婢絮絮私語,很快就到了云廳前,她們顯然沒注意到這個時候云廳會有客人,直到見到站在門口的墨非毓,聲音才戛然而止。
“你們兩個叫什么名字?”墨非毓神色嚴(yán)肅地問道。
兩個婢女一聽問自己的名字,頓時有些驚慌,一個婢女低著頭就想走,另一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們走了或是不說,我就讓殿下親自來問?!?p> 那想走的婢女抬起眼皮,見墨非毓一身素白長衫,猜不到他是什么身份,不過聽他張口就提到殿下,當(dāng)即跪地道:“大人饒命,奴婢不是有意妄議是非,求大人千萬不要告訴殿下?!?p> “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不說?!?p> 那婢女戰(zhàn)兢兢道:“大人不告訴殿下,要我們的名字干什么?”
墨非毓道:“現(xiàn)在是戌時一刻,我只需要讓殿下問一問,誰在戌時一刻左右從那邊離開,同樣能知道你們的名字。”
兩個婢女噤若寒蟬,那一語不發(fā)的道:“奴婢叫秋月,她……她是春華?!?p> “嗯,秋月,春華,”墨非毓看了她們一眼,“去吧。”
秋月道:“大人,奴婢求求你,求求你一定不要告訴殿下……”
“我不說。”
墨非毓的話似乎有一種魔力,秋月還想說什么,春華拉著她匆匆離開了。
窗外的風(fēng),將冬日里最后殘存的朽葉吹落,與屋內(nèi)氤氳升騰的茶煙相映成趣,樹影映在明亮通透的茶湯中,仿佛一杯茶里,盛著一個世界。
墨非毓回到云廳后,開始悠閑地品著茶,直到亥牌十分門房的少年來請他。
“小兄弟,是大人一個人出來么?”
“還有殿下?!?p> 問了一句后,墨非毓沒有再說話。貴族之家,但凡迎送位階較低或平輩的人,主人都會在中門處停步。所以墨非毓一出西面的院子,就看到一個身軀凜凜的青年岳峙淵渟而立。離青年還有十步的距離,墨非毓就留意到他劍一樣的眉睫下幽深的雙瞳。
此人自然就是東宮的主人,西唐的太子,墨非毓的最終目標(biāo),慕衣族最大的仇人炵烆。
讓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是,正囑咐蕭子鈺的太子一見到墨非毓,也緩緩轉(zhuǎn)過頭來,快速地打量了他一下:“這位就是墨先生?!?p> “是?!笔捵逾暩┥淼?。
墨非毓邁步上前,因為自己是平民,所以執(zhí)的是主客之禮:“草民見過太子殿下?!?p> “嗯。蕭大人說,庚子日兇案,是你讓他一定沉住氣?”太子這話辭氣不明,不知是質(zhì)問還是肯定。
“是?!蹦秦箾]有謙讓,氣度也從容不迫。
“他轄內(nèi)的案子,你為何讓他袖手旁觀?”
墨非毓看了一眼蕭子鈺,見他一臉惶恐,看樣子太子并未向他露底:“殿下真的要草民說?”
“自然是真的?!?p> “大人向殿下秘稟明王禍亂江南,不過看樣子殿下并未稟報圣上,反而是江南百官接連被暗殺,而這個時候,殿下忽然讓刑部的人退出庚子日兇案的調(diào)查,還讓蕭錦弘回夏呂接大人入京?!蹦秦沟?,“若非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殿下當(dāng)不至如此?!?p> “什么在我的掌控之中?”太子緊接著問道。
“如果草民沒料錯,”墨非毓緩緩抬起頭,“御史臺應(yīng)該很快就會公布結(jié)果?!彼麑⒅匾袈湓诹恕昂芸臁倍稚稀?p> 太子深幽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未置可否,轉(zhuǎn)身對蕭子鈺道:“見到陛下怎么說,都記住了?”
“卑職記住了。”
“出去的時候當(dāng)心些。”
“卑職明白。”
蕭子鈺正要退出去,墨非毓忽道:“草民有一事請問殿下。”
“什么事?”
“白天從東城門到此,我看到京城里有很多生病的孩童,不知殿下是否知道?”
“有所耳聞,是一場瘟疫,聽說是前陣子城里連月暴雨引起的,怎么了?”
“此疫只傳染孩童嗎?”
“先生?!笔捵逾暵犓眠@么一件雞毛蒜皮的事追問太子,給他遞了個眼色。
太子道:“暴雨之后西城開始出現(xiàn)疫病,幾天之內(nèi)就有向全城擴(kuò)散之勢,這件事,陛下已經(jīng)下旨讓戶部的人去處理了,具體是什么情況,我也不太清楚?!?p> 墨非毓沒有理會蕭子鈺,而是接著問道:“不知有誰清楚此事?”
太子看了他一眼,確認(rèn)了一下要不要繼續(xù)兩人的談話,片刻后對一旁的侍童道:“把羋準(zhǔn)叫過來。”
片刻,剛才出來見蕭子鈺并讓墨非毓在云廳等候的師爺走了過來。
“這位是墨先生,他有問題問你,你知道什么就告訴他吧。”
“是。”羋準(zhǔn)道,“墨先生想問什么?”
“城里的疫情,不知戶部是如何處理的?”
到此時,羋準(zhǔn)還不知面前這個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聽他一上來就問戶部的事,不由把臉色一沉,沒有接話。
太子大有看墨非毓要做什么的姿態(tài),對羋準(zhǔn)道:“說吧?!?p> “此事發(fā)生也有七八天了吧,”羋準(zhǔn)掰著指頭算了一下,“是戶部主事殷大人,五天前殷大人召集宮里的太醫(yī)一起會診,并派人前往全國購藥?!?p> “現(xiàn)在的疫病情況如何?”
“聽說目前疫情已經(jīng)完全得到了控制?!?p> “恐怕未必?!睆氖贾两K,墨非毓沒有看他一眼,只是將目光望向別處,“今日所見,城里所有藥鋪幾乎都人滿為患,看樣子疫情絲毫也沒有緩解?!?p> “先生問這個做什么?”太子終于忍不住問道。
墨非毓想了一想,緩緩道:“據(jù)我所知,宮里的疫情確實得到了控制,但宮外卻完全不是這樣,而且還有蔓延之勢。人命關(guān)天,陛下親旨,事關(guān)戶部……殿下不妨問一問情況?!?p> 太子何等聰明,一聽這話,再次將目光投向羋準(zhǔn)。
“不會吧,我聽到的,都是疫情已經(jīng)完全控制住了啊?!绷d準(zhǔn)皺著眉頭說完,又道,“先生剛從江南來,就算能看到城外的情況,怎會知道宮內(nèi)疫情如何?”
墨非毓望著一邊的宮燈道:“府上是不是有兩個叫秋月、春華的婢女?”
羋準(zhǔn)更是吃驚,也不知道他剛?cè)敫坦Ψ颍趺淳谷贿B府上婢女的名字也知道了。
“她們應(yīng)該知道一些事,”墨非毓向太子拱了拱手,“殿下如果要問,告訴她們你什么都知道了,她們自然不敢有瞞?!?p> “我有數(shù)了?!碧油现掳退伎剂艘幌拢皶r候不早了,兩位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