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懸疑偵探

一傘之下

第八十二章 神鬼

一傘之下 武中 3204 2022-01-04 20:00:00

  陰涼的天氣,更襯托出書舍的安靜,準(zhǔn)確的說是書舍書房的安靜,因為后院的追逐歡笑從來不受天氣的影響。

  不管主人獨坐一隅輕撫古琴,還是在臺階上閑翻書頁,書房都很少有人來打擾。偶爾在秋風(fēng)中盤旋的秋葉不但沒有攪擾這一份寧靜,反而演繹出另一種極致的境意。

  就是有客人,這里也不會太吵。比如此時,墨非毓和琳兒對面而坐,偶爾傳來巴祁斟茶時瓷杯碰撞的脆響。

  “所以,你沒有生夫人的氣?”

  “我一個下人,哪里敢生主子的氣。再說了,我也沒有受罰,事后夫人還責(zé)備了老爺幾句,偷偷給了我一包桂花糖呢。”

  依然是姣姣紅顏,依然是鶯鶯燕語,就算眉間閃過一抹清愁,也掩蓋不住琳兒對夫人的感激之情。

  墨非毓靜靜地望著她,沒有告訴她這一切其實就是夫人的安排。他實在不想讓單純的琳兒見到人心的險惡。

  “要是你不想在夫人房中伺候,我可以想想辦法。”

  “在夫人旁邊至少不用受茶葉蛋欺侮。”琳兒展顏一笑,“我現(xiàn)在才知道,府上那么多人,為何先生只幫我一個?!?p>  “為什么?”

  “因為先生也是蜀地人。”

  墨非毓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

  琳兒往門外看了看,聲音低了三分,道:“昨天我聽老爺說什么從四川回來,好像還提到先生的老家。”

  墨非毓凝眉片刻,忽然看著她道:“你告訴我這些,不怕挨罰么?”

  琳兒微微噘著嘴:“誰對我好,我都記在心里,做人可不能忘恩負(fù)義?!?p>  墨非毓暖暖一笑,在地獄的幽暗中待得太久,聽到這樣的話心里確實涌出一股暖意。而這些,往往只有在府上的下人身上才看得到,感覺得到,比如琳兒,比如小月月,比如元斐。

  琳兒可能把墨非毓臉上的表情當(dāng)成了憂慮,反過來安慰墨非毓:“先生放心,是夫人讓我來的,只要先生不給老爺告狀,沒人會知道?!?p>  墨非毓舉起手道:“我保證不說?!?p>  兩人又閑說了一會,琳兒取了藥去了。墨非毓仍舊走到門口,便以目相送。

  “以后,盡量少琳兒少來書舍吧。”墨非毓對靜靜立在一旁的巴祁道。

  “為什么?”

  “琳兒是個好孩子,她做得越多,就越危險,我不希望她有什么危險?!?p>  “先生不說,她難道會自己說?”

  “我不是說今天的事。再說了,她不說,能保證蕭子戊不問嗎?”

  也不知巴祁是否聽懂墨非毓的意思,過了片刻,才道:“先生好容易把她安排到夫人身邊,一點用也沒有?!?p>  墨非毓看他一眼,對他的淡漠既有些吃驚,也有些生氣。不過不知想到了什么,還是道:“我記得我說過,幫琳兒不只是讓她伺候夫人?!?p>  下午,墨非毓剛午休醒來,蕭子鈺派人來讓他去查梨花巷的盜竊案。

  原本就只是一件很普通的盜竊案:梨花巷的萬壽堂藥鋪失竊一百二十四兩銀子。所以墨非毓很快就找到兇手。

  唯一讓人有些意外的,梁上君子竟是夏呂城郊有名的財主趙老板的公子。在衙門拷問之下,發(fā)現(xiàn)這個趙公子竟是這一帶的慣偷。此人雖然不學(xué)無術(shù),但也不嫖不賭,并無不良嗜好,唯獨對翦柳之道深感興趣,為此還曾花重金向多個江洋大盜拜師學(xué)藝。這讓所有人都瞠目結(jié)舌。

  在梨花巷買賣的都是中下層老百姓,別有一番風(fēng)俗氣息。從藥房出來,墨非毓并沒有立即上馬車,而是閑立石階上,靜靜地望著穿梭人流。

  巴祁一聲不響地?fù)蝹懔⒃谀秦股韨?cè),對于墨非毓將精力時間花在這種事情上他雖然沒說過不滿,但顯然并不贊同。

  墨非毓正吩咐登車,忽見一人奔上臺階,笑嘻嘻打招呼:“先生,好巧啊?!?p>  此人正是黎東,他沒穿公服,而是一身灰色長衫,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你怎么在這里?”

  這話實在說不上熱情,甚至有質(zhì)問的辭氣,但黎東卻是又驚又喜。因為問話的是巴祁。近半年來,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和黎東說話。

  黎東忙道:“陪小姐來的,小姐請兩位過去一趟?!?p>  巴祁恍然道:“這起案子也是她安排的?”

  黎東笑道:“兩位去了就知道了。”

  隨黎東來到梨花巷南街一座叫清怡閣的茶樓。此茶樓雖不如曦和樓氣派,但正因樸陋親民,來往的都是城郊和城外的老百姓,比曦和樓還更熱鬧,而且依山環(huán)水,景致猶佳。

  黎東訂了三樓最南的一間包房,這是整個茶樓最好的房間了,房中高堂素壁,明窗凈幾,窗欞外三面抄手游廊,可見柳堤渡船、塘堰水鴨,以及歷歷凄闊的碧漣秋草。

  顏雪身著一襲淡紫色長裙,肩上披著藍(lán)色薄紗,頭上一綴山茶,一副小家碧玉的清新素雅。秋光之下,辨不清是美景襯佳人,還是佳人染素秋。

  吩咐黎東留在在房中,又請巴祁到門外望風(fēng)。顏雪一面斟茶一面道:“我自己帶了一些茶,但掌柜的說這里的點茶是一絕,就沒換了?!?p>  “多謝?!蹦秦刮⑿χ轮x,“你們怎么會在這里?”

  “我剛有事找你,正好黎東看到衙門的瞿靖從蕭府出來,料到你會出門辦案,所以就一路跟了過來。來,嘗嘗?!?p>  墨非毓舉杯近唇,目光很快落到了桌上厚厚一摞宣紙上。

  顏雪順手推給他:“我在京城正好有檔庫房的朋友,從他們那里拿來了蘇州官員的一些情報,你看看有沒有用。黎東,你來說調(diào)查結(jié)果。”

  墨非毓一頁一頁隨意地翻看著。黎東上前一步,恭恭敬敬道:“寇甯庸本來是青青姑娘負(fù)責(zé)查的,因為先生派她去西京,所以她托我轉(zhuǎn)述給先生?!?p>  墨非毓道:“青青怎么說的,你盡量原話轉(zhuǎn)述。”

  “是。我到蘇州后,遵先生吩咐把用雞血寫好‘輪到你了’四個字交給青青姑娘,青青姑娘說,她是亥時三刻潛入寇府的,當(dāng)寇甯庸看到綁在箭上的四個字時,當(dāng)時就嚇得癱坐在地,足足過了一刻鐘才爬起來去書房?!闭f到這里,黎東看了一眼墨非毓,“具體坐了多久,青青姑娘沒說,我也忘問了。”

  “他沒有求救?”

  “沒有,”黎東道,“他似乎更相信鬼神。”

  “哦?”墨非毓瀏覽著情報,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寇甯庸進(jìn)書房后,青青姑娘也跟了上去,因為她在書房對面的屋頂,所以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書房內(nèi)的布置。她說,寇府書房三面墻都是書架,不過一本書也沒有,而是放著菩薩、神龕、符器、香爐、轉(zhuǎn)運石、桃木劍之類的東西。寇甯庸祭拜這些玩意兒就差不多用了一個時辰。之后一直坐立不安地待在書房里,整晚都沒睡覺?!?p>  “很好?!蹦秦棺隽撕喍痰乜隙酥?,也輕輕放下了手中的情報。

  黎東小心翼翼道:“先生說什么很好?”

  “我送寇甯庸四個字,就是試探他是否真如坊間傳言的膽小,順便嚇?biāo)粐?。根?jù)你和青青提供的情報,第一步目標(biāo)已經(jīng)實現(xiàn)。”

  “輪到你了……”黎東一面在桌前踱步,一面分析道,“我明白了,閆成瑞,劉安仁,蒯慕幾個刺史先后出事,寇甯庸見到‘輪到你了’四個字,一定會猜到下一個就是自己。”

  “沒錯?!?p>  “這樣會不會打草驚蛇?”

  “是傷弓之鳥?!蹦秦怪噶酥缸郎系那閳?,“本來第二步計劃是除掉谷鐸的同時再送給寇甯庸幾個字,這樣就應(yīng)該足以逼他告病致仕?,F(xiàn)在既然多了這些情報,不如索性一并用上。”

  黎東疑惑道:“怎么做?”

  “這些情報里,吳縣、長洲縣的縣令,以及寇甯庸身邊一個叫司徒空的司功都有問題,準(zhǔn)確地說是更容易找出破綻,再加上谷鐸,要是這四個人一個接一個出事,寇甯庸一定會舊疾復(fù)發(fā),病情加重又無藥可醫(yī),最后只能致仕歸鄉(xiāng)?!?p>  舊疾復(fù)發(fā),病情加重,最后因病歸鄉(xiāng)。從湖州一行至今,黎東早已對墨非毓的話奉若圭臬,不過他此時的推斷也未免太詳盡,詳盡得難以讓人相信。因為現(xiàn)在大家知道的情報不外乎就是寇甯庸膽小怕事,迷信神佛。

  “你打算再送寇甯庸哪幾個字?”一旁顏雪問道。

  墨非毓想了一想,將茶水傾了一些在桌上,以食指蘸水,在桌上寫了“谷司農(nóng)上田鬼”六個字。

  黎東俯下身將六個字看了又看,又換了幾個角度,眉頭越皺越深。

  “輪到你了”四個字他是明白的,現(xiàn)在這六個字并不像是一句話。如果說第一個“谷”字是指谷鐸,第二個‘司’字應(yīng)該是指那個叫司徒空的司功,可第三個字“農(nóng)”是什么意思?“上”和“田”就更費解了。而且最后竟然還有個“鬼”字……

  “我們打個賭如何?”顏雪見黎東凝神思考,笑著問道。

  “賭什么?”

  “如果你能在寇甯庸出事之前分析出這六個字的含義,我答應(yīng)再讓你自由進(jìn)出賭坊一個月,反之,我就把先生獎勵給你的一個月收回來。”

  但凡賭徒,只要有一絲希望都會放手一搏,黎東想了一想,只覺時間還長,勝算一點也不小,一拍桌子道:“賭就賭,小姐可要說話算數(shù)?!?p>  顏雪笑道:“我何時不算數(shù)了?!?p>  黎東搓了搓手,同時看了一眼墨非毓,墨非毓道:“你可別想來問我?!?p>  “當(dāng)然不問,問了還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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