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yàn)橐煞敢涯米?,而且還有兩名目擊者,客棧中中毒者自然大呼小叫要嚴(yán)懲三東子,更有不少人要見掌柜蒙何。衙役料理這等事,自有一套自己的辦法,索性順?biāo)浦?,并下令不得任何人離開客棧。可人有三急,客棧東廝又不夠,如此一來受罪的正好是這些叫囂最厲害,肚子也鬧得最厲害的顧客。
不消一炷香時間,十個人當(dāng)中有九個人因急著出恭想離開客棧。衙役自然堅(jiān)決不允,于是大家反過來請掌柜蒙何去求情,蒙何因此挨了衙役一頓罵。
大家只得望眼欲穿,盼著墨非毓早些審?fù)辏l知一等就是近一個時辰。
因?yàn)橐幼o(hù)江南望,又得給客人一個交代,所以墨非毓出來后,只說還要審另一名目擊者。
客棧出了這種事,還是店里小二下的毒,客棧勢必會受到影響,甚至能否在夏呂經(jīng)營下去都尚未知。掌柜蒙何一路陪笑:“墨先生,他們說了,愿意大事化小,不再追究此事?!?p> 顧客立即也紛紛表示愿意不追究任何人。
方才那衙役兩步?jīng)_上前,手中樸刀重重?fù)粼谧郎希骸按竽懀氯轮閮词值氖悄銈?,不追究的也是你們,你們都以為墨先生是來陪你們玩的嗎!滾回去,不然全部抓起來!”眾人只得退回大堂。
墨非毓道:“大家稍侯,我盡量快些?!?p> 墨非毓剛進(jìn)屋,黎東早迎上來,笑著替墨非毓關(guān)了門,又忙著去為墨非毓斟茶。
“不必了,你把事情的經(jīng)過告訴我。”
“什么經(jīng)過?”黎東反問。
“我總得給外面的人一個交代。”
黎東笑道:“我還以為先生早就猜到了,這一切自然都是小姐的安排,雖然小二是被冤枉的,但所有證據(jù)都指向他,那是鐵證如山,跳到黃河里也洗不干凈了?!?p> “顏姑娘是這么安排的?”墨非毓的目光落在黎東手中的茶壺上。
黎東顯然不明白墨非毓的話意,不由愣愣看著他。
墨非毓解釋道:“來這里的時候,蕭子鈺讓我盡量替江南望客棧開脫,這點(diǎn)面子總是要給的,所以兇手不能是客棧中人。”
黎東吸了口氣,為難道:“現(xiàn)在不但證據(jù)確鑿,而且我和耿大人都當(dāng)著大伙指證過了,先生要翻案,這也太難了。”
“無妨,只要是栽贓,就一定會有破綻,”墨非毓不以為意,“比如他們中了什么毒,毒是投在哪里的?是誰投的毒?你和耿大人在哪里看到的?”
黎東越聽眉頭皺得越緊,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毒是青青姑娘投的,小姐說她身手好,讓她去,只讓我來指認(rèn)店小二,我沒想到先生要翻案。”
“青青投的毒?”
“是啊?!崩钖|見墨非毓面色忽然一沉,很有些擔(dān)心地道,“不會把青青姑娘扯進(jìn)來吧?”
“讓她老是欺負(fù)我,也讓她吃吃苦頭?!蹦秦挂娝麚?dān)心的不是自己誣告,而是青青,笑著道,“開玩笑,案子由我來查,豈能把她扯進(jìn)來,出去再說吧。”
“先生不先聽聽我指認(rèn)的說辭,看看有何破綻?”
這種案子,墨非毓不想再聽第二遍:“出去說也是一樣?!?p> 說也奇怪,墨非毓剛出來,中毒者竟無一例外病況大好,沒人再奔向茅房。墨非毓和巴祁、黎東互望了一眼,都佩服顏雪對毒發(fā)時間把握得準(zhǔn)確。
“先生審這么久,莫非口供不一致?”方才那衙役不無所指地問道。
墨非毓立于大堂之前,四下打量了一遍,緩緩道:“口供并無不同,但兩人所見,都未必是實(shí)。”
眾人聞此,都是大皺眉頭,一中年漢子道:“兩個證人都說親眼看到三東子將一大包瀉藥扔進(jìn)井水中,難道兩個都看錯了?”
“你們是這樣說的嗎?”墨非毓轉(zhuǎn)頭問黎東。
“回墨先生,當(dāng)時我正在三樓上看風(fēng)景,就見一個小二提著水桶去那邊水井里打水,他走到井邊,從懷中掏出一個大紙包,將一包白色粉末全部倒進(jìn)了井中,后來客棧好多人中了毒,我才忽然想起這一幕?!?p> 他說每一個字,都留心觀察墨非毓面上表情,生怕證據(jù)確鑿,墨非毓找不出破綻,又怕不小心將月青青供了出來。
“你既看見,為什么不阻止?”墨非毓一面問話,一面思考著他的證詞。
“回先生,江南望的后花園在整個夏呂都是鼎鼎有名的,當(dāng)時樓上樓下都是人,三東子又大搖大擺,毫不掩飾,我還以為這是常事,沒料到他有膽投毒?!?p> 墨非毓轉(zhuǎn)而問耿子樂:“你所見和他可有不同?”
耿子樂仍將頭埋得很低:“我和這位兄臺所站的位置不同,但所見一模一樣?!?p> “也就是說,你們只是見到三東子將一包白色粉末投入井中,并不能確定那一包粉末就是瀉藥?”
“這……”黎東道,“回大人,我們又沒現(xiàn)場嘗過,如何確定?!?p> 眾人聞此,不免頗有微詞,人叢中一人道:“墨先生如此斷案,未免有偏袒江南望之嫌。”
墨非毓不予理會,接著問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這個問題,兩人自然早就交通過,齊聲道:“大約午后三刻?!?p> 墨非毓又問蒙何:“店里的酒菜,可有不新鮮,或是中午的剩菜?”
蒙何忙道:“回先生,江南望雖是小本經(jīng)營,承蒙各位抬愛,在夏呂也算小有名氣,豈敢有負(fù)厚愛以次充好,小店所有食材都是當(dāng)日買當(dāng)日賣,而且是現(xiàn)做現(xiàn)賣,這些先生都能查得到?!?p> 墨非毓點(diǎn)了點(diǎn)頭,緩緩走向大堂,一一打量每桌桌上菜肴酒水,走到第五桌時停了下來,說道:“衙役大哥,把人放了吧,兇手不是三東子?!?p>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議論紛紛。
墨非毓招手讓大家安靜下來,道:“如果三東子是午時過后投的毒,客棧又無剩菜,那大家都該中毒才是,為何只有一小部分人出現(xiàn)腹瀉癥狀?”
眾人都是一愣,方才那人道:“那也不能證明兇手不是他???”
“其實(shí)很簡單,井水中是否有毒,只需打一桶上來一試便知?!?p> 蒙何當(dāng)即派人打來水,吩咐廚子、小二、雜役每人灌下三碗,就在大堂上排成兩排立好。
眼見責(zé)任已不在自己人身上,蒙何大大舒了口氣,當(dāng)即道:“兇手投下腹瀉之毒,顯然不是針對各位貴客,而是針對敝店。其用心顯是讓江南望聲譽(yù)掃地,墨先生,請無論如何一定要查出兇手?!?p> 墨非毓道:“如果我沒料錯,所有腹瀉之人,都點(diǎn)了紹興女兒紅的酒,而凡是沒飲此酒的,都安然無事?!?p> 眾人連忙對證,一切果然如墨非毓所言。蒙何忙令人將酒水抬出來,以銀針一試,果然有毒。排除兇手是三東子后,墨非毓吩咐蒙何與眾客人一起前往酒窖,又要了半斤面粉,很快在房梁上找到一個極輕的腳印,而低矮的房梁之上,此腳印離出口足有兩丈遠(yuǎn)。
很顯然,投毒的輕功十分了得,不可能是客棧中任何人。
眾人無不嘆服墨非毓斷案如神,蒙何更是感激再三,只有黎東沒料到墨非毓會追查到這里,暗暗為青青捏了一把汗。
“各位,小店從酒菜買回來一直到端上桌,每個環(huán)節(jié)無不謹(jǐn)小慎微,嚴(yán)格把關(guān),不想就這樣還是出了事!”蒙何心中有了底氣,當(dāng)先站出來,“雖然是遭人陷害,終是小店監(jiān)管不善之故,明天晚上,小店備下薄酒向所有在場的客官賠罪,有誰從今往后再不垂顧江南望,每人一百兩謝罪?!?p> 客人大都表示明日一定捧場,有不肯言語的,也沒張口要銀子。
墨非毓對衙役道:“時候不早了,讓他們都回去吧。至于往酒水中投毒的兇手,我自會查清?!?p> 衙役領(lǐng)命,隨即放人離開,客棧很快就安靜下來。
蒙何又著實(shí)謝了墨非毓一番,很快將話題引到兇手上來:“還請先生無論如何查出真兇,給敝店和今日中毒的客人討個公道?!?p> “蒙掌柜和蕭大人是老朋友?”墨非毓沒有回答,而是問了這么個問題。
蒙何聞此,一笑道:“不瞞先生,在下和大人十三年前就認(rèn)識了,直到三年前大人升任江南東州,承蒙他老人家眷顧,才有了小店的今日?!?p> 墨非毓掃了一眼狼藉的大堂:“既是老朋友,那我勸蒙掌柜一句,這件事不如就此作罷,以后誰也不要再提,更不要再追究真兇,大人若問起,就說兇手已逃,無從追查?!?p> 蒙何一愣,望著墨非毓道:“這是為何?”
墨非毓忽然轉(zhuǎn)過身,鄭重而又嚴(yán)肅地望著蒙何,一字一頓道:“有些事,蒙掌柜還是不要知道的好,請相信在下絕無歹意。”
“這個我自然相信?!泵珊斡X出來自墨非毓目光的壓力,低頭答應(yīng)著,突然,他佝著的腰猛的一挺,臉色陡地變了。他似乎注意到自己的失態(tài),忙道,“罷了,不管就不管。只是如此一來,此案就成了懸案,倒有負(fù)先生盛名,有負(fù)大人囑托了?!?p> 墨非毓留意他臉上神色,拱手道:“請掌柜務(wù)必記住,告辭。”
蒙何忙道:“在下恭送先生。”
“盡快想辦法讓青青來見我。”這是墨非毓進(jìn)入馬車后的第一句話,也是唯一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