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表演第一課
表演老師余清歌的家在一個不起眼的普通小區(qū)里，有些年頭的電梯和樓道完全看不出和演藝圈有什么關系。一個戴眼鏡穿白T恤的男孩子應了門，帶著呆呆的表情請他們進去。
余清歌是個看不出年齡的女人，她臉上沒什么皺紋，眼神卻好像有幾十歲了。她家也看著十分矛盾，灰色做舊的木地板加上四面白墻，說不清是極簡北歐風還是懶得裝修。她坐在地板上擺著的一個蒲團上，面前還有兩個空蒲團。
“師父，我?guī)Я私衲甑肧CAA獎的咖啡豆?！碧企薹挥谜泻簦p車熟路地向開放式廚房走去，“我給你沖一杯。”
余老師點了點頭，對方書墨和那個眼鏡男孩說：“你倆坐過來?！?p> 方書墨帶著一種習武之人的靈巧在蒲團上坐好，眼鏡男孩也看似優(yōu)雅實則呆懵地坐下來。
“你們兩個以后就是練習搭檔了，至少半途而廢之前是這樣，現(xiàn)在輪流自我介紹吧，小遠你先來。”余老師喪眉喪眼，充滿負能量地說。
“啊，好?！毖坨R男孩驚了一下，扶了扶眼鏡，“我叫顏星遠，正在讀高二?！?p> 方書墨轉過身直視眼鏡男孩，“我叫方書墨，書本的書筆墨的墨，高一?！?p> “行了，開始吧?！庇嗬蠋煕]有寒暄也沒有開場白，就好像跟兩小孩不想多說一分鐘似的，開始了課程。
“根據(jù)人類表演學的理論，人類天生會表演，無時無刻不在表演，從生下來就開始扮演兒子女兒，兄弟姐妹，上了學扮演學生同學，進入了社會又加上各種社會關系。表演課不是要教會你們表演，而是要發(fā)掘你們天生的表演能力?！?p> “我把表演分為三個階段：閱讀、創(chuàng)作、執(zhí)行?！?p> “閱讀是解讀你要表演的人物，解讀他是個什么樣的人，為什么成為了這樣的人，理解他和別人的關系，理解他所處的環(huán)境。”
“創(chuàng)作則是把劇本上的人，變成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你的人。這里需要很多在生活中積累的閱歷，和長年累月的觀察造成的對細節(jié)的把控。人的想象力不是空想，所有創(chuàng)造都有真實的根基，有生活，有體驗，才能創(chuàng)造出真的人物。”
“最后是執(zhí)行，執(zhí)行很重要，這些年表演教學的實踐中，執(zhí)行這步都被看得有點太重要了。所謂聲臺形表，都是執(zhí)行的手段，你通過臺詞，通過你的形體，通過你創(chuàng)造的各種小細節(jié)，通過信念感，通過三感兩性把你創(chuàng)造的人物表演出來，讓觀眾相信。
“如果說閱讀和創(chuàng)作決定了你表演的上限，那么執(zhí)行決定的是下限，這就是為什么大家都在抓執(zhí)行。好的執(zhí)行，能讓你至少交出一份及格的答卷，在很多情況下這就夠了?！?p> “我并不想太抓你們這點，現(xiàn)在九戲和京電都不太喜歡提前亂七八糟學了一堆的孩子?！?p> “方書墨，你離藝考還有一年多，時間夠用。你現(xiàn)在的重點就是閱讀和理解，以及文化和生活的積累?！?p> “顏星遠，你還有十個月，在學校你也學了不少，我會把你的重點放在臺詞和形體，以及想象力練習?！?p> “好，在你們開始互相了解之前，先做個測驗。你們倆面對面觀察十分鐘，不許和對方交流，然后告訴我你從觀察發(fā)現(xiàn)了對方什么?！?p> 長篇大論地說完，余清歌又恢復了懶得說話的樣子，坐到吧臺邊接過唐筠帆手沖的咖啡抿了一口。
“師父，這就是你說的那小孩？”唐筠帆自己也端起一杯，輕輕地說，“長得挺漂亮。”
“算有辨識度。”余清歌看看大眼瞪小眼的兩個孩子，“你帶來這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小女朋友？”
“哪兒能??？”唐筠帆嗆了一下，“我把她當妹妹?！?p> 余清歌點點頭：“也對，反正你這種傻子也追不上女孩。我也不催你，人生苦短，誰也犯不著為難誰?！?p> 唐筠帆也是習慣老師見誰懟誰的嘴：“她很有靈氣的，師父您帶帶就知道了?！?p> “小姑娘臉可以，你們那破學校一看臉就會收的?！本艖蛐Ｓ延嗬蠋熀敛豢蜌獾負p了死對頭，“我再教一年，當你學妹綽綽有余?！?p> “老師你就別再耿耿于懷啦，小墨可是鐵了心要選九戲的，再說您那外甥不也要考九戲？”
“那笨孩子，誰知道能不能考上?！?p> “師父，你這么說我都不知道是真情實感還是客氣了?！碧企薹χo師父剝了個橘子。
余清歌用看動物園里的野豬的眼神看了弟子一眼，接過橘子。
“你下半年有什么計劃？”
“先回學校把學分拿到手，之后我爸那邊有個刑偵劇，大概年底開機，番位是男二。原著我看了，如果沒有大幅度刪改的話，有幾場感情幅度和拍攝難都不小的戲，還有不少動作戲。”
“那老混球，倒是安排得不錯?！庇嗲甯璋欀迹掷锏拈僮颖荒蟮弥臑R。
唐筠帆也是習慣了自家老爹挨罵，不能反駁也不好幫腔，只得尷尬地笑笑。
“算了，你自己把握，別跟老混蛋身邊的狐朋狗友走得太近了?！庇嗲甯璋验僮右粊G，慢條斯理地洗干凈手，“一會你也來一段，我看看你功課有沒有落下，也給小朋友做個示范?！?p> “好的老師?！碧企薹茏杂X地把桌上的垃圾收拾掉。
方書墨大剌剌地盯著對面的顏星遠，仿佛要從他那不自在的表情里看出花來。顏星遠高高瘦瘦，皮膚很白，身體協(xié)調優(yōu)雅，看起來學過舞蹈。他的眼神卻沒有那么優(yōu)雅自信，透著一絲小孩子認生般的恐慌。他雖不是娃娃臉，但下巴略短，嘴唇很薄，眉形秀氣，眼尾細細，笑起來應該會像個小狐貍。
“好了?！庇嗲甯柰蝗慌呐氖郑笆昼姷搅?，你們誰先說?！?p> “我……我先吧?！鳖佇沁h不好意思地摸摸頭說，“我怕一會就忘了。方同學可能學過跳舞，嗯，喜歡藍色，大概是上京人。我就看出來這么多……”
“除了我練的是武術不是舞蹈，其他都說對了?！狈綍膭畹攸c頭，“該我了。顏星遠你才是練舞蹈的，氣質和站立姿勢騙不了人，另外練舞蹈的才會第一時間注意別人是不是同行，普通人一般都會從衣著或口音開始分析?！?p> “你是營州三省的人，口音還是有一點。”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喜歡潮鞋，因為你腳上這雙鞋的品牌夠潮，但價位和產量卻不是最高最稀有的，保養(yǎng)得不錯。說明你不是特別愛鞋不舍得穿最好的收藏，就是經濟不夠寬裕入手不了最好的。從你的衣著品牌來分析，經濟條件不錯，那么你就是特別愛鞋的那種?！?p> 她又看了眼顏星遠的桶包，“喜歡打籃球，技術一般。大體上來說特別愛鞋和籃球技術好的是兩類人，再加上你幾乎是個專業(yè)的舞者，那就要求你不能太投入于籃球這種對抗強度大的運動，以避免受傷。”
“另外，你是馬克思·喬納森的球迷，這雙是MJ聯(lián)名款，你的手環(huán)上也有海港人隊的標志。我說完了?！?p> “哇！你是大偵探霍爾摩斯嗎？不不，更像我肚子里的蛔蟲?！鳖佇沁h瞪大了那雙狐貍眼，張著嘴啪啪啪地鼓掌，呆萌如二等智障。
唐筠帆嘆了口氣，偷偷看一眼余老師，這姨甥倆真是一脈相承的不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