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賣藝老者

　　桂花的花期很短，一般只有半個月左右，并且根據(jù)品種的不同，開放時間也會有所差異。

　　所以對桂花有需求的百姓，通常都會選擇在這此期間打落收集，晾干儲存，以備不時之需。

　　狀元橋一帶，大都是些肉鋪米鋪，因為往北靠近正元街，人群往來密集，倒是頗為熱鬧。

　　而往南，不過二里路，即是一排民宿客棧，除了一些有住店需求的旅客，便是過路的當?shù)匕傩眨齼蓛?，故而人流量相對而言比較稀疏。

　　陳記糕坊，八年老店，在當?shù)匾卜Q得上是老字號了，多種口味任君挑選，各式糕點應有盡有，而且整個糕坊占地面積頗廣，前面是門店，后院就是作坊，都是手工現(xiàn)制現(xiàn)賣，絕對新鮮！

　　他們家的杏仁桂花糕，在整個沅南縣那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不僅味道一絕，更兼價格公道，無論是富貴人家還是尋常百姓，都能夠吃得起。

　　從盧府經(jīng)由狀元橋再到正元街，這一段路程盧湛走過十幾年了，因為這是他前往沅南學院讀書的必經(jīng)之路，只需穿過正元街再沿路左拐，大約三五里路，便能夠看到建于白馬湖畔的書院。

　　這一段路程周邊的環(huán)境，他腦子里的印象很深，哪里生長著些什么樹木、哪里修建著什么建筑、哪里又有什么河流小溪，他都是一清二楚。

　　因此在得知了六嬸的行徑路程之后，再結(jié)合她衣服上殘留下來的桂花香氣，一番思索，直接便做出了推斷。

　　昨晚和王廉探討完案子，已經(jīng)到了深夜，故而盧湛干脆就在衙門住了一宿，今日一早，隨同王廉由盧府開始，沿著這條路來到了陳記糕坊。

　　為了盡可能的還原案發(fā)經(jīng)過，所以他們也是從辰時出發(fā)，全程步行，試圖從中查找出線索。

　　辰時一刻，他們抵達了陳記糕坊，由于時辰尚早，周邊的客棧才剛剛開門不久，小廝伙計忙著打掃除塵，住店的一些旅客甚至都沒有起床。

　　整條路上唯有少數(shù)百姓，趕著出門干活。

　　此情此景，使得盧湛心中的懷疑又加重了幾分，倘若當日也是眼下這種狀況的話，那么兇手趁機下手，擄走囡囡，確實很不容易惹人注目。

　　“這段時間，我想陳記糕坊應該會大批收購桂花，以便于制作桂花糕，若是六嬸真的來過此處，并不小心與大量桂花有所接觸，那么她衣服上殘留的桂花清香就可以解釋得通了?！?p>　　盧湛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著周圍的環(huán)境。

　　“具體情況如何，咱們進去一問便知！”

　　王廉倒負著雙手，面無表情，目光打量著前方不遠處的陳記糕坊，開口回應了一句。

　　兩人不約而同，邁步朝著糕坊大門走去。

　　“哐當！”

　　“他媽的你個老東西，眼晴長到屁股上去了，一大清早就攪得老子不痛快，盡鼓搗些破爛玩意兒擋路，今天若不給你個教訓，你怕是不知道虎爺?shù)膮柡?。?p>　　隔壁的一家客棧門口，一道道怒罵驟然傳了過來，同時伴隨爭吵以及勸阻聲，混雜不堪。

　　循聲望去，盧湛與王廉都望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趙虎呲牙咧嘴，一臉的兇狠，隔著老遠都能聞到他身上的酒氣，此時正沖著門前一名駝背老者發(fā)火大罵，同時手腳并用，將老者挑著的兩個木箱子踢翻在地，猛力踐踏著箱子里的表演木偶及其他道具。

　　“奶奶的，我說手氣怎么這么背，害老子輸了一晚上，原來是碰上了你這個老不死的，用這些鬼東西擋老子財路，老子讓你擋路，讓你不長眼！”

　　趙虎一邊罵，一邊當著他的面不斷損毀著箱子里的一些小玩意兒，幾個用作表演的木偶被他踩得缺胳膊少腿，絲線混亂，緊緊纏繞成一團。

　　可他卻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反倒是越來越狠，似乎要借此來發(fā)泄心中的不快。

　　老者望著這一幕，氣得面色鐵青，原想上前爭辯，怎奈力不從心，倒被趙虎一把推翻在地。

　　也不知是被氣懵了還是嚇傻了，此刻他索性坐在地上，不管不顧，就這么靜靜地盯著對方，任由他胡來。

　　“趙虎，這剛出來不久，老毛病就又犯了！是不是還想進去？”

　　王廉既見此幕，自然不能不管，當下邁步上前，神色陰沉，朝著趙虎怒聲呵斥。

　　“你他媽算哪根蔥?。扛夜堋摇?p>　　趙虎轉(zhuǎn)過頭來，當看清楚眼前之人的相貌之后，到了嘴邊的話當即咽了回去，酒立刻嚇醒了一半，他面色迅速轉(zhuǎn)變，滿臉討好的笑意，猶如狗見了主人一般。

　　“嘿嘿嘿！原來是王大老爺，真是幸會，幸會！我……我是跟這老大爺鬧著玩呢！老大爺，您別見怪，我?guī)湍阒匦卵b好，嘿嘿，裝好……”

　　說著，作勢去撿地上的道具，隨后趁著王廉不注意，撒開丫子便一溜煙的跑了，只不過因為醉酒，肢體動作與意識跟不上，一連摔了好幾個跟頭，鞋都跑掉了一只。

　　王廉無奈的搖了搖頭，也懶得再去理會他。

　　“這位老伯，你沒事吧？”

　　駝背老者自行從地上爬將起來，望了王廉一眼，朝他拱手稱謝。

　　“老兒無礙，多謝義士出手相助！”

　　說罷，他繼而躬下身子，口中發(fā)出一聲無奈的長嘆，將地上已經(jīng)被趙虎糟蹋得不成樣子的木偶道具一個個撿起，重新裝進了木箱子里。

　　“我是本縣的知縣，趙虎那廝囂張跋扈，是個潑皮無賴，倘若他事后找你的麻煩，你可以到縣衙來找我，本縣必定會依法嚴懲！”

　　看他這一身的裝扮，想來是個江湖賣藝的，這般年紀還出來討生活，受這種潑皮無賴的氣，實屬不易，因此王廉也是好心提醒了他兩句。

　　“原來是知縣大人，恕小老兒眼拙，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大人切勿見怪！”

　　見他自報身份，老者也是連忙再度行禮。

　　“這廝既是區(qū)區(qū)無賴，又何必與他計較，小老兒不敢勞煩大人，大不了不去招惹他便是！小老兒還有事在身，就先行告辭了?！?p>　　收拾完自己的東西，老者用扁擔穿過兩個木箱子中間的柄梁，奮盡全力挑在肩上，回轉(zhuǎn)進入了客棧內(nèi)院。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王廉輕嘆一聲，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

　　如今這世道，底層人物實在是太艱難了。

　　自始至終，盧湛一直站在一旁，打眼觀望，從一開始見到那名老者，他就有些印象，總感覺在哪里見過。

　　回想之下，這不正是前段時間，在勾欄瓦肆里表演木偶戲的那個老者么？

　　他記得這老者的本事不錯，的確有兩把刷子，木偶戲演得是活靈活現(xiàn)、精彩絕倫，沒想到今日竟會在這兒碰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