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落子

　　周府旁有條小巷子，叫做桂花巷，想必是因為巷尾那顆老桂花樹。在桂花樹下有口水井，名叫鎖龍井。井壁上年復(fù)一年掛著一根粗如青年手臂的鐵鏈。何時有井何時有此鐵索，卻是連最年長的老人都說不出個子丑寅卯。

　　周故伴著陸機(jī)坐在水井旁，井口幽深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陸機(jī)笑著對周故說道：“那家伙邀我去水府做客，卻又藏著掖著不肯明說。說到底，還是想試試我的斤兩。若是連這水府的大門都進(jìn)不去，又憑什么與他赦封。”

　　“前輩，”周故躊躇了一下，還是說道：“這井如此之深，井下的情況想必復(fù)雜難明。您要不要再找一找，萬一這口井下的暗河不是通向那河神的水府…”

　　陸機(jī)擺擺手，搖了搖頭說道：“應(yīng)當(dāng)就是這里了，我的尋龍定脈之術(shù)雖比不上吾弟精通，但也是入了門的。這義州水脈的樞紐就在這口水井?！?p>　　周故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在專業(yè)人士面前發(fā)表看法，只得拱拱手，恭敬地說道：“那就祝前輩此去…呃，一路順風(fēng)?！?p>　　陸機(jī)倒是被他的模樣逗笑了。

　　笑了笑之后，陸機(jī)臉色肅穆，沉聲道：“那河神倒不像個不講理的，想必此去不會無功而返。不過我倒是不能去的太晚，免得讓他小瞧，再讓此事橫生枝節(jié)。而且，你跟那捕快二人…”

　　“這樣，”沉吟了下，陸機(jī)從身上摸出一塊玉佩。“等我下去之后，你帶上這塊玉佩，和那捕快去城外二十里出的山上尋吾弟陸云。他正在彼處梳理地脈，你二人在他旁邊可保你二人無憂?！?p>　　周故接過玉佩，心中倒是大為感動，深深的朝陸機(jī)行了一禮，說道：“多謝前輩慈悲。”

　　陸機(jī)搖搖頭，說道：“當(dāng)時撞上你二人，就是你二人的緣法。我輩修行最講究的就是一個緣字，況且，既然一開始就插手此事，自然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你且去吧。等赦封了那水神，自然他就須保境安民掙得一分氣運，不會對你二人出手。何況，如今也只是以防萬一而已。”

　　周故也就不再作聲，只是再次朝著陸機(jī)行了一禮，便轉(zhuǎn)身向外走去。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見之后，陸機(jī)深吸了一口氣，也是轉(zhuǎn)頭看向了井口。雖然說得簡單，可梳理地脈，尋找水脈樞紐都不是什么簡單的事。如今能如此快速尋到這口鎖龍井，實在是因為它在這義州城太過顯眼。不過這井底想必也不太平安，陰氣匯聚之地必滋生妖孽。

　　“鎖龍井，我今天看看你鎖的到底是什么?！?p>　　而義州城外二十里山上的一顆松樹下，一位同樣戴玄冠，著青褐的青年道人正在枯坐打譜。榧木棋盤縱橫十九道上并非什么千古名局，也不是最近京城國手大家的對局。

　　“兄長又沖動了。”他似乎心有所感，抬起頭看了一眼義州城方向，依舊將目光放回眼前的棋盤上。

　　畢竟按照兄長的性子，不沖動才算奇怪。不過也不算打緊，清微派畢竟是正經(jīng)的玉清傳承，名門大派。去年冬日天地復(fù)蘇之后，許多平常供奉的東西紛紛有了不可思議的功效。兄長身上帶著一柄據(jù)說是當(dāng)年某位天師斬妖除魔的飛劍青冥，此寶在手就足以護(hù)身了。

　　不過清微傳承最要緊的乃是初代祖師留下的天師袍和天師劍，想到這里，陸云有些想要發(fā)笑。道門傳承頗多，門中精意頗有不同但又似乎殊途同歸，各家都有飛升上界的前輩祖師。而這些前輩留下的往往又都是衣袍、劍器。所以如今道門中威能最大的法器都是天師袍和天師劍，但最多的也是天師袍和天師劍。

　　“山君，你說若是我有一日得道，又該當(dāng)留下什么東西？”陸云將一枚白子落在棋盤之上。笑著溫和的說道。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在對面忽然出現(xiàn)了一名壯漢，壯漢眉目深刻，雙臂肌肉虬結(jié)，渾身結(jié)實的彷佛鐵澆銅鑄一般。額頭一個“王”字倒是應(yīng)著陸云的稱呼。

　　聽到陸云的話，壯漢回道：“滿天神佛都要來人間，先生就是一朝得道，長生久視依舊還是要留在這人間。你自己的東西又能留給誰。”

　　陸云笑著說道：“山君說的是，我倒把這事給忘了。以后這天地間想必也只有得道沒有飛升了。不過人間想必就要多事了，如此多的仙佛，如此多的大德高僧，有道真修，如此多的山精水怪，鬼魅妖魔。人間倒是會熱鬧的很?！?p>　　山君看著眼前的陸云，一時間倒是有些躊躇。他本是山中大王，去歲冬日忽然開了靈智，又因為偶然間在山中吃了一株靈芝，有緣化為人形。前不久這自稱清微派陸云的道人到此之后，將附近的山精水怪全都召集到一起，說要梳理地脈，赦封山水神靈。

　　有幾個不曉事的妖怪倒是想要吃了這道人，不過卻被這道人打死。山君倒是一個知進(jìn)退的，知道赦封的好處，自打道人住在這山上之后，他便俯首帖耳，悉心照料。

　　“山君！”

　　正走神間，山君忽然聽到有人叫自己，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陸云正微笑著看向自己，他連忙躬下身去回道：“先生有何吩咐?！?p>　　“山下來了兩位客人，可梳理地脈正是要緊的時候。勞煩山君替我去迎一迎，將二人帶來見我?！?p>　　山君連忙恭順的答是，不過沒有立刻下山，而是躊躇了一下說道：“先生，世人懼怕猛虎，稱之為山君。我如今心向道門，化為人性之后與尋常虎類并不相同。如今，我想請先生賜我一個名字?！?p>　　陸云笑了笑，這山君倒是有幾分聰明。道門最講緣法，今日他賜下名字就代表著山君與他有緣，這頭猛虎是想投靠他清微派。不過也不算壞事，各派赦封山水神靈本身就有一點爭搶地盤的意思。

　　陸云想了想，說道：“修道第一關(guān)就是誠心正意，山君若是有向道之心，不如就號修誠居士如何？”

　　山君頓時大喜，成功投靠才是最重要的，若是背后有靠山，就算叫旺財，叫狗蛋又如何。當(dāng)即跪下向陸云行禮，說道：“多謝先生賜名，修誠銘記五內(nèi)?！?p>　　陸云點點頭，手上捻著棋子在棋盤上尋找在何處落下，頭也不抬地說道：“下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