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可長生否(上)
周故與杜仲平二人對視一眼,杜仲平使出渾身解數(shù)向前擠過去,而周故向著沈三沖了過去。事出突然,沈三這時還在河神廟正殿門口帶著笑跟人寒暄。
等周故擠到正殿門口,沈三卻正有些慌亂的想向著河神使者落水的地方跑過去。
見狀,周故一把拽住了沈三的衣擺,想拉著沈三先退進殿內(nèi)。而沈三卻嘴里一個勁兒的嘀咕什么,想掙脫周故。周故便伸手去抓住沈三的胳膊,想先制住他。
可這一上手,周故就發(fā)覺沈三的力氣有些大的不像話,如今已經(jīng)是入春,雖說平日里春寒料峭,但沈三的胳膊上卻是一片冰涼,周故的手剛將其制住,卻好像碰到了一把雪。
周故用上了幾式擒拿,好不容易把沈三摁住。趁著眾人去水邊瞧河神使者落水的功夫,終于把沈三扔進了河神廟正殿內(nèi)。
店內(nèi)倒是有幾個在上香的香客,看到沈三被扔進來嚇了一跳,周故進來看到幾人臉上驚疑不定,好心的提醒道:“外面那個河神使者掉進水里去了,還不去看看。”
幾人大吃一驚,紛紛跑出去看到底什么情況,殿內(nèi)只剩下周故、沈三和他的老岳丈。周故隨手關上了殿門。
這邊周故仔仔細細的審問沈三暫且不表,在去年冬日,大乾的帝都倒是出了一件新聞,乾興帝下詔神霄宗通玄真人入京講道。
等等,為什么突然跳到去年?這是我學來的一種高級的敘事方式,上下文兩事看似突兀,其實卻是早有聯(lián)系。
卻說當初大乾龍熙皇帝雖然將都城定于北方的平京城,可他登臨大寶之后二十七年之中倒是有大半的日子留在江水之南的廣安城,若是如此倒也無妨大礙,可他偏偏又讓長子留在平京監(jiān)國。
一個政權(quán),兩套班子。
雖說父子骨肉,疏難間親,可天家宗室哪有那么多親情。終于,在大乾二十四年,有河東安撫使楊超打出清君側(cè)的旗號,指責天子身邊有奸臣唐懷遠,方靜中,此二人把持天子禍亂朝政,二賊不除,天下不平。
楊超舉河東兵馬五萬人渡過黃花江向廣平關進發(fā),一路上的情景卻頗為詭異,兩淮安撫使稱病臥床,三川安撫使推說糧草不濟,延平、安陽、洪州、廣豐幾座軍鎮(zhèn)的總兵官紛紛按兵不動。只有周故的父親,剛剛襲了義州地方守備之職的周越率領義州兵馬兩千增援廣平關。
按照目前的情形,周圍有些實力的兵馬都緊閉營門,此時楊超的叛軍越過廣平關就等于殺到了廣安城下。龍熙皇帝不由得大怒,兩淮安撫使除了安撫地方還兼管著漕軍手下差不多三萬人,三川安撫使正在對南夷用兵,手下有六萬人,幾座軍鎮(zhèn)各有戰(zhàn)兵七八千。如今按兵不動尚可維持,若是也加入叛軍,后果卻是不堪設想??纱藭r,被楊超列為二賊之一的唐懷遠卻星夜順水道向平京前去。
楊超攻廣平關三日,關下積尸成山,就在關門即將攻下的時候,卻傳來消息,幾位總兵官紛紛用兵,一起向關下合圍。
手下的將領建議攻下廣平關之后折道向北順著淮水出海,可楊超卻在兵營中拔劍自刎,只留下一封手書,寫道“心血純誠,日月可昭。”
大將一死,楊超手下的兵馬紛紛散去,而此時唐懷遠才剛剛行至臨樂縣驛遞留宿,收到楊超兵敗的消息之后,唐懷遠只是苦笑一聲,翌日,被發(fā)現(xiàn)服毒自盡,桌上亦有手書一封,上面寫道“懷遠一生恭謹,實無錯矣!”
一場兵諫的風波落下,都城與行在之間就變得有些古怪,之后一直到龍熙皇帝崩于大乾三十一年,皇長子在平京即為成乾興帝。這股風波才被壓下去。
不過興帝即位之后對南人頗為為冷淡,甚至早年間還曾經(jīng)把南人全都安排到塞外去做官,號稱要以文華之氣中和腥膻。一直到大乾五十五年,就是去年。神宵宗通玄真人率領弟子入京之后,興帝數(shù)次下旨減免江南積欠往年錢糧。之后更有消息聲稱,要重修廣安行宮,駕臨江南。
此事一出,上清神霄宗的信徒便絡繹不絕,觀內(nèi)香火旺盛,真是一時間山似熔爐,煙云蔽日??蓻]過幾日,神霄宗卻關閉大門,號稱一心清修。不過越是如此,神霄宗就聲名更勝,隱隱有些江南道門魁首的意思。
此時的平京卻有些人心惶惶,暗流涌動。
通玄真人入京之后寄居于青松觀,平日里上門求教的達官貴人絡繹不絕,可這些人卻全都被通玄真人的弟子擋了回去,乾興帝也下旨諸人不得干擾真人清修,不過每三日,他都會請通玄真人入宮請教玄理,當然,對外是這么說的。
萬壽宮內(nèi),通玄真人正在同乾興帝講道。
“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纇。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廣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質(zhì)真若渝。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夫唯道,善貸且成?!蓖ㄐ嫒吮R調(diào)陽緩緩說道。
乾興帝聚精會神的聽著,偶爾還會出言詢問,通玄真人也是始終打起精神。小心作答。
偌大的宮內(nèi)只有皇帝與道士二人,管事太監(jiān)陶城等在門口,心里仍是揣揣不安,之前他想留下侍衛(wèi),可乾興帝卻自負勇武將他趕了出來。
“我的陛下啊!”陶城在外想死的心都有了?!疤煜掳捕ㄋ氖?,您今年可都是耳順的年紀了,還能有多少力氣?!?p> 不過這話只能在心底想想,卻不敢真的說出口,畢竟陛下最得意的事就是大乾十年隨軍出征,十年之間東征西討,追亡逐北。
陶太監(jiān)在外揣揣不安,可宮內(nèi)的兩人此時卻是相對而坐,談興正濃。
“朕記得,大乾十七年的時候朕跟著李文定,楚長安兩位老將軍出征,”乾興帝興致勃勃地說道。“在漁陽圍剿北周王海部,一晃已經(jīng)過去四五十年了,那時候才是最痛快的日子,尤其是這幾年,天下事紛紛擾擾,朕倒是覺得沒有在軍中的日子暢快,有時候朕都在想,這當皇帝還不如當一個軍中的普通小卒?!?p> “陛下此言差矣,”通玄真人只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今日宣他入萬壽宮講經(jīng),可才只講了一段,這位陛下就拉著他開始說起了閑話。不過他也只能陪著這位陛下。“天子者,負天命而受天下。陛下深受重擔,肩挑日月,怎能輕言棄天下如鄙履?!?p> 乾興帝擺擺手,有些意興闌珊的說道:“不談這些,不談這些,我今天是有些事向真人請教?!?p> 通玄真人俯首口稱不敢。又請乾興帝說出心中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