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兩碗面
宮殿內(nèi)的笑聲,好長一會才漸漸停了下來。
“吸——”
朱允文深吸了一口氣,鼓足了勇氣,這才端著面,小心翼翼的送了進(jìn)去。
“誰?”
朱元璋聽到聲音陡然抬頭,目光犀利。
在閃電之下,更像是一頭雄獅,掃視著眼前。
只見朱允炆小心的捧著著一碗熱湯面,像是一只受驚的兔子,有些不知所措。
“爺爺……吃……吃面……”
此刻,朱元璋強大的氣場,讓朱允炆由心底感受到一陣害怕。
如果不是他母妃逼著他來送面,他絕對不敢這個時候來找他的皇爺爺,因為他知道他皇爺爺可是有兩幅面孔。
一幅對外人,一幅對家人。
果然。
朱元璋看見是朱允炆之后,臉色緩和了不少。
“炆兒,是你啊,咱吃過了?!?p> 又吃過了?
朱允炆臉上掩飾不住的閃過一抹失望,低下小腦袋:
“哦?!?p> 哦了一聲,朱允炆捧著面,轉(zhuǎn)身就要走。
“放下吧,咱一會吃?!?p> 聽到朱元璋的話,朱允炆暗暗舒了一口氣,仿佛完成了一項任務(wù)一般,小心翼翼的把面放到朱元璋的面前。
“皇爺爺保重身子,孫兒下去了。”
“去吧?!?p> 看著朱允炆瘦弱的背影,朱元璋輕嘆了一口氣。
自從朱雄英八歲薨逝以后,朱元璋的心思除了朱標(biāo)以外,全都放到了朱允炆和朱允熥的身上。
奈何朱允熥生性怯懦。
每次見到他,都悄悄的躲到朱標(biāo)身后。
說起話來也是吞吞吐吐的,即便朱元璋知道那孩子不笨,相反還很聰明,但是那樣的性子,根本不適合做一個統(tǒng)領(lǐng)天下的君主。
所以,朱元璋的目光就放到了朱允炆的身上。
朱允炆這孩子繼承了他父親的一部分優(yōu)點,善良懂事,寬厚孝順。
但少了一股王霸之氣。
他父親朱標(biāo)雖然表面上也是寬厚仁德,但實際上綿中帶剛,非常的有手段。
在朱元璋的眼里,屬于上馬能戰(zhàn),下馬能治的典范。
朱允炆還差得遠(yuǎn)呢!
然而在今天之前,朱允炆卻是大明皇位繼承人的最好選擇。
朱允炆本人也并不是大明王朝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他是故太子朱標(biāo)的呂氏側(cè)妃生的庶子。
呂氏是文官集團(tuán)的人。
朱標(biāo)一直因為是太子國本,需要鎮(zhèn)守后方,而和文官集團(tuán)往來更多,所以在他走了以后,文官集團(tuán)大都支持呂氏和朱允炆。
朱允熥不成氣候,那么就只有朱允炆了。
可是……
現(xiàn)如今,最名正言順的嫡長子朱雄英,重新出現(xiàn)在朱元璋的視野中。
消失了十年。
這孩子都是在民間長大,沒有經(jīng)過系統(tǒng)的培養(yǎng),他真的還能掂起大明的江山嗎?
朱元璋心中的狂喜消退之后,取而代之的是,心亂如麻。
看著面前的熱湯面。
朱元璋端了起來,用筷子夾了一大掛面,放進(jìn)嘴里。
很顯然。
這面是宮中的御廚精心烹制的。
湯汁,用料,都極其的講究。
但是……
“沒有大孫那清湯粗面好吃?。 ?p> 朱元璋感嘆了一聲。
大口咀嚼著口中的面條,朱元璋的心中隱隱有了決定……
但還有一點。
那便是朱雄英的身份尚未完全確定。
雖說如今一切證據(jù)都表明,黃雄英就是十年前薨逝的皇太孫,但卻沒有直接的證據(jù)。
事關(guān)大明朝的大統(tǒng),朱元璋不得不萬分慎重。
他還需要一個強有力的證據(jù)……
……
藍(lán)府。
當(dāng)朝征虜大將軍藍(lán)玉坐在椅子上,一陣出神。
桌子上的菜,是一點沒動。
“像!”
“太像了!”
藍(lán)玉猛地灌了一口酒,嘴里喃喃自語。
“舅舅。”
“舅舅,這大雨天的把我們叫來,是有什么要緊事么?”
進(jìn)來的正是藍(lán)玉的外甥,大明朝開國名將常遇春的兩個兒子,常升和常森。
常遇春有三個兒子,常茂,常升和常森。
但長子常茂在去年已經(jīng)故去。
常升和常森來到親舅舅家,也不客氣,熟稔的坐到了藍(lán)玉的對面去。
藍(lán)玉看了一眼常升和常森,用下巴示意左右退下。
常升和常森互看了一眼,知道他這舅舅,是有悄悄話要跟他們兩講。
“舅舅,把咱叫來,不只是吃酒那么簡單吧?”
沒有了左右侍奉,常森作為最小的,只好親自為兄長和舅舅倒酒,一邊倒酒,一邊問道。
藍(lán)玉身子微微前傾,壓低嗓音,有些沙啞的道:
“咱……剛剛見著雄英那孩子了?!?p> 話音落下。
就宛若九天落雷,在常升和常森的頭頂炸響。
常森手中的酒壺停在了半空,下面的酒杯早已滿溢而渾然不覺。
整個大廳中,只剩下美酒滴滴答答落地的聲音。
等常森鞋被酒濕到了,這才反應(yīng)過來,急忙將手中的酒壺放下,也不去擦身上的酒,而是一臉狐疑的問道:
“舅舅,你是不是喝多了?”
“你他娘的才喝多了!”
藍(lán)玉罵了一句,坐直了身子,道:“咱剛剛親自去看了,確實像,太像了!”
“像什么?”
常升和常森一臉的疑惑。
藍(lán)玉悠悠的說道:“穎國公前日跟咱說,他和老爺子在秦淮河畔見到一個娃兒,跟咱雄英長開的模樣很像,而且那娃兒也叫雄英!”
“咱今日親自去看了,像!太像了!”
“不,不是像!”
藍(lán)玉說著搖了搖頭:“咱敢肯定,那就是咱太子爺?shù)难},皇太孫朱雄英!”
看見藍(lán)玉一臉篤定,常升和常森更加懵逼了。
常升咽了口唾沫:“可是,可是咱那外甥,十年前不是已經(jīng)走了么?會不會只是長得像而已?”
常森也是點了點頭。
因為這太詭異了,一個死了十年的人,竟然又活生生的出現(xiàn)在眼前?
藍(lán)玉捋了捋黑白相間的胡子,搖頭道:“不,咱能感覺得到,你們還記不記得十年前雄英下葬鐘山的前一個晚上?”
“當(dāng)然記得!”
常升點頭道:“那一晚狂風(fēng)暴雨,電閃雷鳴,送葬的隊伍只能在山下的城隍廟過夜,莫不是那天晚上?”
藍(lán)玉緩緩點頭:“咱懷疑,那天晚上,是不是出了什么古怪的事情?!?p> “嘶——”
常升和常森兩人不約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好一會。
常升才緩緩說道:“要真是咱外甥雄英,那就真的太好了!”
常森也是握緊了拳頭,兩眼放光:“太子爺走了,咱這心里空落落的,要那娃兒真是咱雄英,咱這又有盼頭了!”
太子朱標(biāo)的正妻常氏,正是已故鄂國公常遇春之女,常升和常森兩人的妹妹。
而朱雄英則是常氏所生的長子。
藍(lán)玉則又是常遇春的妻弟。
所以說,朱標(biāo)和常氏一脈,與淮西勛貴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朱標(biāo)未走之前,除了朱元璋的栽培以外,也是在這些人的呵護(hù)下,逐漸成長為合格的,不可動搖的儲君。
血濃于水,這是華夏不變的真理。
一切的關(guān)系,都敵不過血緣二字。
若真是朱雄英在世,那么他們這幫子淮西勛貴定然將對朱標(biāo)的愛戴,轉(zhuǎn)移到這個孩子的身上。
至于朱允熥。
他們不是沒有嘗試過。
只是那孩子……一言難盡,有些扶不上墻。
而朱允炆。
在他們眼中,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庶子。
若朱雄英這個大明皇族和淮西勛貴連姻的嫡子在,那么朱允炆只能算個球。
歷史上,也正是淮西勛貴們對朱允炆的這個態(tài)度,讓他們很快就遭到了朱元璋的清算。
不過那都是后話了。
此刻的藍(lán)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外甥,如今咱外甥孫的身份尚未能確定,萬不可聲張,據(jù)咱所知,老爺子也在調(diào)查那娃兒的身份,應(yīng)該很快就會有結(jié)果?!?p> “在這之前,咱要做的,就是好好保護(hù)那娃兒,千萬不能出了閃失?!?p> 常升和常森連連點頭。
常升道:“舅舅,能不能讓咱也去看看那娃兒?”
藍(lán)玉摸著胡子,思索片刻:“行,不過得找個好時機(jī),咱看那娃兒也機(jī)警得很,咱剛?cè)タ此?,被他察覺了,還把咱姐留給咱的一串念珠落在那兒了?!?p> “好小子!”
常森一拍大腿:“征虜大將軍都被察覺了,看來那娃兒有些本領(lǐng)!”
藍(lán)玉曬然一笑:“可不是么?咱外甥孫是誰?能沒有本領(lǐng)嗎?”
“哈哈,舅舅說得極是,外甥敬舅舅一杯!”
常升和常森心情大好,端起了酒杯。
藍(lán)玉也是端起了酒杯,三人碰杯后,皆是一飲而盡。
此時屋外仍然是風(fēng)雨大作,他們?nèi)诵闹幸灿蟹N預(yù)感,大明朝的一場風(fēng)雨也快要來了……
……
翌日。
雨后放晴,太陽重新向這片大地投放溫暖的光芒。
只是地面上一窩一窩的水坑,依舊在告訴人們,昨夜的大雨究竟有多大。
秦淮河畔,五二零號宅院。
“什么?你不做了?”
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傳出。
黃雄英看著眼前這位周驥派來的管事,淡定的說道:“是的,我準(zhǔn)備去從軍了,所以這鹽和酒,暫時是不做了,麻煩你回去跟周公子說一聲?!?p> “知道了?!?p> 中年管事也不再多說什么,道了一句,便轉(zhuǎn)身出門。
出了門。
中年管事的臉一下子陰沉了下來,冷哼了一聲。
“不知死活的東西,你以為是你想不做就不做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