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對她這番小動作視而不見,他的心是冷的,行事只求務(wù)實(shí),沒有多余的情緒,雖完全看在眼里,卻沒法回應(yīng)。
這與昨晚對著太子時不同,情勢所需的話,他一向能裝,那是在外人面前。
宮墻里想是摻了靈石礦渣,靜夜中閃著微光,給整個東宮增亮不少。
魔頭此刻在看隱在宮墻上的銘文,狀若追憶。
小圓兒見他神情鄭重,好奇探問:“魔頭,這玩意兒你也能改?”
梟回過眼看她,又在向她飛刀子,她立刻改口,學(xué)著那老太監(jiān)的稱謂,“殿下,嘻嘻,是殿下……”
他的視線仍落回墻上,口中甚是隨意,“是最低的三等銘文,南黎畢竟是小國,夠使就行?!?p> 就是時間過去太久,他怕一時記岔,改錯倒麻煩。
趁魔頭專心思索,小圓兒冷不丁發(fā)問:
“殿下,你是何修為?”
“孤的修為……”
他隨口接過話風(fēng),竟又突然頓住,倒是很警覺,小圓兒頗為失望。
實(shí)則他正心頭失笑,眼下到底是何修為,他自己也說不好。
這具肉身得之僥幸。
按他的能力來說,當(dāng)年全盛之境已入玄響,如今卻身無真玄,余下的,無非是眼界見識而已。
因此能對低等銘文略作調(diào)整,再多的,需要真玄溝通,卻是力不從心。
筑道期的神識大成,如今尚需恢復(fù),面對顧明澄那樣的筑道初期,神識可以壓制,但還是同樣的問題,身上一絲真元也無,遭遇中期以上,恐怕費(fèi)力。
因此按境界來說,他大概仍只能算靈動。
靈臺隨他附在這具身體上,將他的道心和神識一并保留下來,靈骨大成,這次出來損耗頗大,但有太子的命輪精血,恢復(fù)也算指日可待。
反倒是靈竅上有些麻煩,如塵鏡所示,品質(zhì)低下這句考評,其實(shí)顧明澄已算說得含蓄了。
具體來說,靈竅大小不足正常的三成,這樣的資質(zhì),吸收靈氣效果極差,還尋另辟蹊徑。
不然也無須惦記她的蛋。
修仙者從低到高,境界和能力皆是循序漸進(jìn),而他卻全然相反。
若說旁人的修仙之途,如同底寬頂尖的鎮(zhèn)妖塔,他這塔則是倒過來,瘦骨伶仃的塔尖在下,根基不牢,事倍功半不說,實(shí)力受限頗多。
此刻若他身份一旦泄露,公諸于世,這般萬載難尋的特例,恐怕會被抬到圣山上,去讓通幽圣人們好好做一番研究。
銘文陣布在宮墻之上,其勢延綿,將整座東宮團(tuán)團(tuán)拱衛(wèi)。
梟找到一處驗(yàn)靈陣,正是專門監(jiān)察各類靈身,妖靈、器靈皆屬其類。
不過是簡單的三個銘文字符,嵌在顏色鮮亮的壁畫上,正位于一幅仕女圖上。
銘文是筑道神識便能有所感察的,擁有道心的修仙者已初涉天地,始能開始領(lǐng)悟此種天地間最神妙的力量。
因此筑道期能使用特定的銘文陣,一切猶如照圖索驥,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只有體內(nèi)真元轉(zhuǎn)為真玄,道心叩問天地,天道賦予回響,方算進(jìn)入玄響境,能真正看清銘文上力量的流動,將這天地之力為己所用。
他凝神盯著那三個銘文字,觀察微弱的流轉(zhuǎn)。
四下靜謐,本就冷清的東營,如今連侍衛(wèi)也被賈平調(diào)得遠(yuǎn)遠(yuǎn)的,漏夜里,偌大的宮院里再無旁的人影。
梟湊至仕女像前,探出神識的同時,指尖挾著靈力微微觸動銘文。
這事太久不做,有些生疏。
被他一手牢牢牽在身后的小圓兒,以及更遠(yuǎn)些的賈平,此刻的表情如出一轍,都張大了嘴,看這位行止端嚴(yán),又冷心冷性的大魔頭,臉和墻上的仕女來了個間不容發(fā)的親密接觸。
更可怖的是,魔頭的手指,直直伸向仕女胸前豐腴的雙峰。
原來道貌岸然,一臉禁欲相的魔頭,好得竟是這一口。
此時,賈平和小圓兒仿佛靈犀相通,同時恍然大悟。
剛才魔頭只簡單交待了一句“噤聲”,早被大驚小怪的她拋在腦后。
“哦嚯……”
挾著莫名興奮的怪笑聲,冷不丁傳進(jìn)梟的耳朵,饒是他心止如水,由于過于專注,靈力差點(diǎn)順著銘文拐了個彎。
陣法輕輕一晃,銘文之力已然涌出。
他的反應(yīng)奇快,指尖順勢一扭,“咔啪”兩聲脆響傳出,已將字符轉(zhuǎn)換完成,洶涌的靈力波動如潮水起伏的同時,他已回轉(zhuǎn)身,一把將手上的人捅進(jìn)懷里,拿身體罩住她。
后背繃緊,若這一下調(diào)換有誤,下一刻迎來的,就是銘文陣爆炸似的強(qiáng)攻。
若帶她瞬移出去百丈,這三等銘應(yīng)該可以避過余波,但這樣瞬移的靈力波動,恐怕會引來整個王宮里,其余的銘文監(jiān)測,動靜也不會小。
若硬擋下這趟攻勢,恐怕這具身體,只余三成力,后續(xù)她……
只在短短不到一息的時間,各樣權(quán)衡利弊在他冷靜的腦中清晰流過,他一動沒動。
沒等來預(yù)想中的壞情況,背后安安靜靜,只懷里的妖靈身,扭成一條被拋上岸的魚。
他松開手上力道,小圓兒正要一蹦躲開,后頸又被一只手掐住,頓時一動不能動。
她被魔頭這一驚一乍的架勢,嚇得妖靈身都虛了,口里帶點(diǎn)哆嗦地念經(jīng),“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施主,須知色即是空,空即……”
“不想死的話,就安靜點(diǎn)……”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緩和,眸子微瞇,顯得格外安詳。
神識剛從身后的銘文上撤出,按著她的手逐漸松開,將留在她身上的那道煞氣,一絲絲收回來,陣法寧靜,毫無異動,成了。
這才冷眼看她,——聒噪不減當(dāng)年。
小圓兒這作死大王,哪曉得剛才一輪危機(jī),仍在對魔頭色心大起耿耿于懷。
往常老和尚被她這么一逗,總笑得合不攏嘴。
眼珠子一轉(zhuǎn),她換了個方式,用上從丹桂坊偷學(xué)來的那套,展開個明媚的笑,還拿一根指頭按自己臉上,像模像樣飛了個眼風(fēng),把那些當(dāng)紅姑娘們的舉止學(xué)了個十足:
“小哥哥,原來你是這樣的人……”
她的聲音本也嬌軟,就是拖得太長,顯得怪腔怪調(diào)。
她自己倒覺著挺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