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老太太的責(zé)問

　　夜色剛降臨，蘇府清心閣的客廳里，已經(jīng)燃起八盞油燈。

　　搖曳的燈光，照得客廳一片昏黃，把老太太那張滿是皺紋的老臉，抹上一層怒氣，連頭上那團用網(wǎng)巾圈起來的花白頭發(fā)，都?xì)獾糜行┌l(fā)抖。

　　蘇老爺和兩個兒子，站在老太太前面，低著頭不敢說話，樊秀姑娘則站在老太太身旁，也是低著頭。

　　老太太看看樊秀，又轉(zhuǎn)身瞪著面前三人，說道：“都說人上了年紀(jì)，越看越通透，可我在這后宅里，卻是越活越憋屈，三天兩頭的，不是來告狀的，就是來說事的，哭的，鬧著，吵得不安生，我哪天能有個清靜？這些年，也多虧樊秀在我身邊圍旋，我才過上清心日子。可你們偏不見得我清靜，天天來要人?！?p>　　說到這里，老太太頓了頓，喘了一口氣，才繼續(xù)說道：

　　“要人也便罷了，我看樊秀年紀(jì)也不小了，能配個少爺，放在家里，也算給她一個名分，也還能在我旁邊服侍著，便放她出去。你們倒好，把人哄了去，轉(zhuǎn)手送給一個外人。我眼還沒花，耳還沒聾，你們就開始算計我了，趕明兒我要是說錯話，記不得人，只怕身邊連個侍候的人都沒有?！?p>　　蘇風(fēng)岳聽了這話，急忙上前一步，跪倒下去。蘇云揚和蘇云帆兄弟倆，也跪下來，連樊秀也轉(zhuǎn)身跪倒在地。

　　老太太繼續(xù)說道：“我不管你們怎么善后，反正樊秀我是不會再放出去的，你們趁早死了這條心?！?p>　　跪在地上的父子三人，都沒敢回話，一時間，一時間，昏黃的客廳里，靜得連燈火都不敢晃動一下。

　　老太太轉(zhuǎn)身走兩步，在椅子上坐下，望向下面四人，許久，才說：“我十五歲嫁入蘇府，那時老太爺是九竅境，下面幾個老爺，再差也是八竅境，現(xiàn)在再看看你們，連個八竅境都沒有，你們說資質(zhì)不好，我不敢埋怨，可天賦好的呢？你們看看老四，看看他現(xiàn)在什么樣？二十多歲的人，也就三竅境，還天天在外面鬼混，蘇家遲早毀在你們這群人手里?！?p>　　這話說得有喪氣，連墻上的明燈都開始晃動起來，閃得客廳里時明時暗。

　　蘇風(fēng)岳跪著上前一步，抬頭應(yīng)道：“娘，老四最近在閉關(guān)，快突破四竅境了?！?p>　　老太太不喜反怒，一拍桌子，叱道：“到現(xiàn)在你還敢唬我，他半年前才上三竅境，哪有這么快突破?！?p>　　蘇風(fēng)岳轉(zhuǎn)身望向身后的蘇云帆。蘇云帆會意，應(yīng)道：“回老太太，老四半年前在外面闖禍，被人拿住，我委托那人敲打一下，逼得他開始閉關(guān)修煉，以他的資質(zhì)，只要肯苦修，再加上蘇家的丹藥，突破四竅境是很容易的事?！?p>　　老太太將信將疑，問道：“還有這樣的事？”

　　蘇云帆說：“我怕他半途而廢，已經(jīng)叫際松在旁邊盯著，老太太如若不信，喊際松回來，一問便知。而且我還跟那人說好了，等老四出來，再好好敲打一下，把他逼上五竅境。”

　　老太太怒氣漸消，也聽出蘇云帆這話里有話，想了想，還是問道：“那人是誰？肯幫咱們家老四？”

　　蘇云帆應(yīng)道：“那人就是蔡多福?！?p>　　聽到這個名字，老太太又板起臉來，盯著蘇云帆，問：“那你說說看，他為什么肯幫咱們蘇家？”

　　蘇云帆躊躇一會，才硬著頭皮說：“我覺得可能是喜歡咱們家云裳。不過我不知道他的修為，所以才讓他參加今天的比武，可他對別的姑娘不感興趣，實在沒辦法，只好讓大哥試試他的實力，沒想他真贏了?！?p>　　其實今天這事，蘇云帆確實是這樣安排的。

　　先讓蘇云裳直接開打，然后是參加比武，再不行就利用大哥的預(yù)測能力。他資質(zhì)有限，想爭取到樊秀是不可能的，如果蔡多福真有實力，不如把人送出去，借此拉攏蔡多福。為此，他連哄帶騙，讓大哥同意配合，甚至還找樊秀商量過，讓他們兩人先見面。

　　他只是沒想到老太太會這么生氣，只好臨時編出蘇云海的事，反正據(jù)蘇際松所說，那小子進步很快，很快就能突破。

　　至于喜歡蘇云裳這事，只能先編出來擋一擋。

　　這話半真半假，真挑不出毛病，老太太也沒追問，而轉(zhuǎn)身望向蘇云揚，問道：“云揚，那個蔡多福，真那么厲害？”

　　蘇云揚應(yīng)道：“我對他推演了十幾次，可什么都預(yù)測不到。就好像……好像蔡多福他根本就不存在。最后我以命拼命進行推演，也只預(yù)測到一個結(jié)果?！?p>　　“什么結(jié)果?！?p>　　“我死了?！?p>　　客廳里一陣沉默，好一會，老太太才問：“那他用的什么竅訣？”

　　“不知道，我的推演，對他無效?！?p>　　“那你覺得他是什么修為？”

　　“不好說，但我可以肯定，如果真打起來，我打不過他。”

　　聽到這里，老太太突然一聲嘆息，說：“蔡家這對雙胞胎，都不簡單啊，這個蔡多福，如果真有這么厲害。或許可以考慮一下他跟云裳的婚事。風(fēng)岳，你說呢？”

　　蘇風(fēng)岳應(yīng)道：“我派人去查查他的底細(xì)。如果合適，可以考慮與蔡家聯(lián)姻。”

　　蘇云帆急忙搶過來說道：“讓我去吧。”

　　這個倒沒人反對，畢竟今天這事，也是蘇云帆搞出來的。

　　老太太又轉(zhuǎn)身望向樊秀，問道：“樊秀，你見過那個蔡多福？”

　　樊秀應(yīng)著：“今天在夏園，見過一面。”

　　老太太又問：“你覺得他怎么樣？”

　　樊秀磕頭：“樊秀一輩子都是老太太的人，愿意服侍老太太一輩子?！?p>　　老太太一聲長嘆，望著眼前的姑娘，說：“丫頭，我一直把你當(dāng)親孫女，可就算是親孫女，也不能永遠留著，你年紀(jì)不小了，該許個人家了。你記住，蘇家永遠是你娘家，你現(xiàn)在跟蔡多福回去，就代表咱們蘇家和蔡家是姻親，你想回來看我，隨時都可以回來。”

　　樊秀早已淚流滿面，又是磕頭，應(yīng)道：“我舍不得老太太。”

　　老太太笑道：“傻丫頭，又不是生離死別，哭什么，沒準(zhǔn)將來云裳嫁過去，還要你照應(yīng)?！?p>　　……

　　清心閣后面的小院里，停放著三個木箱子，溜金邊的箱蓋上，掛著銅鎖，月光照落下來，把銅鎖照成了青灰色。

　　樊秀望著銅鎖上的月光，突然想起隨大少奶奶第一次進蘇府的情景，當(dāng)時的她，就跟在一個紅色的木箱子后，前面晃動的銅鎖，總發(fā)出嘩嘩的摩擦聲。

　　兩個小廝從外面走進來，說：“樊秀姑娘，馬車備好了。你先到車上等著，我們來抬箱子?！?p>　　樊秀答應(yīng)一聲，從清心閣小院出來，借著月光，沿游廊往外走。

　　她走得很慢，說不清是害怕還是不舍，只想慢慢地走著，一直這樣走下去。很快，兩個小廝抬著木箱子追了上來，有些輕浮的步伐，把銅鎖晃得鏘鏘亂響。

　　轉(zhuǎn)過一座拱門，剛進花園，月光突然隱去，四周變得昏黑一片。她站在拱門下，看著眼前熟悉的假山石徑，亭臺樓墻，慢慢消失不見。

　　黑暗里，前面還響著銅鎖的晃動撞擊聲，提醒著她前進的方向?？刹灰粫曇魸u行漸遠，歸于平靜。這時她才突然想起，以后要走的路，不再是自己熟悉的蘇府，也不會有人幫自己打燈籠，甚至自己都看不清要走的是什么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