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它們知道的太多了
這么說,我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費了唄。
于志寧陷入深深地自我懷疑,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
他不是對付不了一個毛孩子,畢竟老于吃的鹽比李承乾吃的米都多。
上次的失敗不過是大意輕敵,在認識到太子遠比想象中的還要優(yōu)秀之后,老于非但沒有放棄,反而愈發(fā)期待接下來的挑戰(zhàn)。
一如他對魏征說的,越是優(yōu)秀的人,越要高標準,嚴要求,太子是天下人的太子,放任自流是對整個大唐的不負責任。
同病相憐,魏征的情況也比于志寧好不了多少。
送走了傳旨的小太監(jiān)和老友之后,回到書房的魏征盯著墻角發(fā)呆,神情木然。
裴氏見他如此,給兒子魏書玉打了個眼色,示意他去沏茶,自己則坐到魏征的身邊:“老爺,你能官復原職這是好事啊,為何愁眉不展呢?!?p> 魏征緩緩搖頭:“老夫想不通啊。”
“想不通什么?”
“想不通為何陛下會繼續(xù)安排我做太子洗馬?!?p> 老魏是自家人知自家事,當初在李建成身邊的時候,他可是建議過把李世民遠遠調開的,那個時候如果李建成聽了他的建議,也就不會有玄武門前的殺身之禍。
如今,雖然說事過境遷了,但魏征相信李世民一定知道當年的事情。
相比于魏征的糾結,裴氏倒是看的明白:“那會不會是因為太子?老爺你剛剛不是說太子說陛下要起復你么?”
魏征腦海中浮現(xiàn)出李承乾的模樣,搖頭否定了裴氏的想法:“這不可能,太子縱然天資聰穎,卻也終究是個孩子,這等大事豈是他能參與決定的?!?p> 被他這樣一說,裴氏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他了。
喜歡發(fā)愁就發(fā)愁吧,反正再壞的結果也不會比現(xiàn)在更壞,皇帝如果真想搞魏家,根本不需要費這么大的力氣。
……
輾轉反側的一晚終于過去,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一夜未睡的魏征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在裴氏的服侍下沐浴、更衣。
想不通歸想不通,但一想到又可以重操舊業(yè),老魏就激動的不能自己。
又可以上班了,又可以為大唐的建設添磚加瓦了,好開心。
重新?lián)Q上擱置兩月有余的官服,走出大門的那一刻,魏征聽到身后魏書玉的聲音:“娘,爹爹官復原職了,咱們等下要不要切一刀肉回來慶祝一下,孩兒已經半個月沒見過葷腥了?!?p> 魏征:“……”
好吧,如果有家財萬貫,鬼才喜歡上班呢。
……
東宮,西池院。
因為禁足的關系,李承乾無聊的坐在池塘邊看著滿坑滿谷的錦鯉發(fā)呆,腦子里琢磨啥時候把那個該死的報曉鼓給燒了。
這東西太反人類。
五更三點,也就是相當于后世的四點二十就開始敲,哐哐哐,別管你有多大的覺,只要那鼓翹起來,不把你震醒絕對不會罷休。
特么老子是來大唐當皇帝享福的啊,四點二十起床,逗我呢。
“殿下,太子洗馬魏征求見?!?p> 侍女云熙,不,準確的說應該是女官云熙來到李承乾的身后,知道他有起床氣,說話的聲音很輕。
“魏征來干什么?吃飽了撐的?”
李承乾郁悶的往池子里撒了一把魚食,池塘里的魚立刻像炸了鍋一樣開始瘋狂搶奪。
云熙猶豫片刻:“那……婢子讓他先回去?”
李承乾原本是不準備見魏征的,但想了想還是對云熙說道:“算了,你讓他進來吧,正好孤也有事情要跟他聊聊?!?p> 片刻之后,魏征進來了,一本正經的上前見禮,并沒有因為李承乾年紀小就看輕他。
這很好,說明老魏很識時務。
李承乾將手里的魚食全都撒出去,然后在池子邊上把手洗干凈,接過云熙遞來的帕子把手上的水擦干:“看懂了沒有?”
看懂什么?
魏征疑惑的搖搖頭。
李承乾將帕子重新遞給云熙,耐心解釋道:“把放進水里的手拿出來,空出的位置立刻就會被重新填滿。這個世界上很多事其實都是這樣,沒有什么東西是不可替代的,魏老覺得呢?”
我覺得你就是在敲打我。
魏征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于志寧,心中升起一股叫做憐憫的情緒。
給這樣一位太子當磨刀石,老于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但,憐憫歸憐憫,老魏還沒蠢到與李承乾頂牛的程度,換句話說,他現(xiàn)在還不是諫臣,沒必要去觸某些人的霉頭。
“殿下說的是,臣亦有同感?!?p> “魏老明白就好?!?p> 李承乾笑笑,招呼人搬來椅子,示意魏征坐下。
沒錯,他就是在找理由敲打魏征。
只要魏征敢說半個不字。
他就敢把他發(fā)配到嶺南去給土人開智。
別說什么忠言逆耳這些屁話,也別說什么都是為了大唐的未來。
若說為了大唐,李承乾敢保證,在這個時代沒人比他更清楚大唐未來的道路應該怎么走。
好在魏征并不如史書中記載的那樣‘耿直’,從善如流的坐了,哪怕是被一個比他兒子年齡還小的人借機敲打了一番,也沒有在臉上露出絲毫的不悅。
這就很好。
李承乾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如果孤沒記錯,魏老應該是醉心于縱橫之說吧,早年曾輔佐過李密,而后又在竇建德身邊做過幾年,再然后便在隱太子身邊做了太子洗馬?!?p> 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李承乾知道并不奇怪。
魏征點點頭:“殿下博聞強記,閱歷廣博,老臣佩服。”
李承乾不置可否,繼續(xù)說道:“不過,魏老雖謀略過人,卻沒有識人之明,李密心胸狹隘,善妒多疑;竇建德胸無大志,偏信讒言;隱太子懦弱無能,剛愎自用。魏老,孤說的可對?”
對不對的現(xiàn)在說這些還有什么意義。
魏征沉默片刻:“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p> “非也?!?p> 李承乾打斷魏征:“所謂以銅為鏡,可正衣冠,以史為鏡,可知興潛,以人為鏡,可明得失,孤雖不才,卻也能從他們三人身上汲取教訓,讓自己以后少走些彎路?!?p> 馬瘦毛長蹄子肥,兒子偷爹不算賊。
李承乾并不覺得把老頭子的話拿來用用有什么大不了,反正他又沒說是自己說的。
但,魏征不這么想啊。
李承乾一席話,頓時讓他驚為天人,當即起身:“殿下英明,老臣不及也?!?p> “魏老這是做什么,坐,坐下說。”
李承乾好言安撫,待魏征重新坐下,這才緩緩說道:“其實孤本不欲你現(xiàn)在就來東宮任職,畢竟馬上就是中秋,等過了節(jié)再上任也不遲。
但誰讓東宮現(xiàn)在事務繁忙呢,孤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沒辦法,只能先委屈一下魏老?!?p> “這是臣應盡的本份,殿下有事只管吩咐就是?!?p> 魏征說這話的時候兩只眼睛都在放光,好似千里馬遇到伯樂。
終于守得天開見明月了,終于有人認可老夫的才華了。
李承乾很是滿意魏征的態(tài)度,起身說道:“既然如此,魏老就先負責書籍編纂、刊印的事情吧,一應錢款帳目都在那邊的廂房里面,魏老可以自行支取。
不過,有件事情孤要提前聲明,能用在這方面的錢款只有兩千貫,魏老用錢的時候悠著點,別花冒了。
還有,等會兒魏老先安排人把這池塘里的魚清理一下?!?p> 克扣錢款這種事情不管是李密還是李建成,誰都沒少干,魏征早已經見慣不怪。
但把魚清理掉是什么鬼?這是我一個太子洗馬應該做的事情嗎?
“殿下,老臣能問一下,為什么要把魚清理掉嗎?”
李承乾頓了頓,瞇著眼睛道:“因為,它們知道的太多了?!?p> 魏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