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思鄉(xiāng)心切,我們來不及準備太多吃的就匆匆順江而下,本以為到了荊州就能棄舟上岸,然后經(jīng)襄陽歸洛陽。誰知到了荊州,就聽說北歸路線必經(jīng)之地商州起了叛亂,無奈滯留荊州半年,靠朋友接濟過活,然而又傳來叛軍攻占鳳翔危及長安的消息,北歸歸不得,只得繼續(xù)順流而下。漂流至湘江口,夫君決定沿湘江南下投奔湖南郴州的舅舅,一來等叛亂平定了再北上,二來漂流太久,路費告罄,準備向舅舅籌措路費。夫君這時已身體多病,沿途詩作均有哀音。他自比“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到了岳陽,夫君強撐病體,登上岳陽樓。洞庭水浩浩淼淼,乾坤日夜浮,想到年邁之時,有家歸不得,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不禁憑軒涕泗流。我攙扶著夫君回到船上,安慰他只要找到親友,一定會回到老家的。
我們就這樣經(jīng)潭州至衡陽又折回潭州,直到第二年五月,才向郴州進發(fā)。然而行到耒陽,遇江水暴漲,我們被困在了江上,一連五天沒有吃的,幸虧當?shù)芈櫩h令聽說了,給我們送來酒肉,解了燃眉之急。洪水一直不消退,郴州去不了了,夫君給聶縣令寫了首表示感謝的詩,就回船重新沿湘江北上,打算回長江從漢水歸去到長安洛陽。
從夏至冬,我們一直在湘江上漂流,水氣溽濕,夫君的病更重了,眼看出不了湘江,行至岳陽,一夜,夫君讓我取來紙筆,伏在枕頭上,寫下了絕筆詩《風疾舟中伏枕書懷三十六韻,奉呈湖南親友》,我看后痛哭不已,夫君咳嗽得喘不上氣,斷斷續(xù)續(xù)地對我說:“我回不到家了,你拿著這首詩求親友幫忙,一定把我尸骨帶回家,葬在祖墳里?!蔽疫煅什灰?,夫君慢慢咽了氣,世間再也沒了溫暖。
人走茶涼,夫君的絕筆詩并未起多大作用,我和孩子們籌措不來經(jīng)費,不能扶柩北歸,只好把夫君的靈柩暫厝在岳陽,我和孩子們賣了小舟,歷經(jīng)千辛萬苦,一路乞討回到家。
故園依舊,老屋破敗,一切物是人非。我和孩子們總算回家了,可夫君客死他鄉(xiāng),這是我心里永遠的痛,沒有了夫君,世間再無可留戀。不久,我也病倒了,彌留之際,我要宗武發(fā)誓,一定想盡辦法把夫君的靈柩遷移回來和我合葬。生則同衾,死則同槨,我愿同夫君生生世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