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尷尬,不知說些什么。
布莊的兩個伙計各抱著幾匹布,忙慌慌地,從后院到了這前堂。
而掌柜的,仍是一臉諂媚地,走上前,當(dāng)即躬身向郡主行禮道:
“郡主,除了您之前訂的兩匹蜀錦,小民還有這幾匹布,都是上好的云錦,您看看,有沒有合您意的?”
武傳寧拿起伙計手里捧著的錦緞布匹,只看了一眼,便扭頭看向李正一,緩緩說道:
“掌柜的有心了,你這些布,倒是都極好,我一時也挑花了眼,不如,李郎君,你替我選兩匹?”
“郡主恕罪,小生實在不知郡主的喜好,還是你自己挑吧……或者,讓你身邊的這個駱柔姑娘……幫你挑也可!”
李正一沒想別的,只想著趕緊推辭,然后,早些離開這破布店。
“李郎君?”
還沒等郡主回答,這掌柜的,沒忍住,居然脫口而問。
“掌柜的,好耳力!這位就是李大才子,李正一,那首《定風(fēng)波》,還有那首流傳在街頭巷尾‘一蓑煙雨任平生’的詞,都是他寫的!”
武傳寧的臉上,竟然有了一絲笑容。
且她說這話之時,有一種在外人面前,炫耀自家夫君般的自豪……
“原來是李大才子……光臨寒店,恕小民眼拙,方才不知是李郎君,故而多有得罪,萬望公子海涵……”
這掌柜的,深施一禮,言辭懇切。
李正一向來不是一個“愛在小事上計較”的人,所以,他走上前,扶起掌柜的,寬慰道:
“無妨,再說了,我也沒有你們傳的那么邪乎,什么大才子……”
這掌柜的看上去,比早晨遇到的那個店家,還要激動,喃喃道:
“小民幼時,也曾讀過幾日書,知道作詩有多不易,只是不知,李郎君有如此才華,卻還這般謙虛自持……在下實在佩服!”
剛拍完馬屁,掌柜的就露出了一絲疑難之色,拱手悄聲問道:
“李郎君,小民今日斗膽,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您可否答應(yīng)?”
“你說說看……”
李正一見他如此熱情,也沒有直接拒絕。
“小民冒昧,想求您的……墨寶!隨便寫點什么,都好……”
掌柜的仍是點頭哈腰。
“墨寶?”
李正一有一絲猶疑。
他不知這掌柜的,是什么意思,也怕在某些事情上,橫生枝節(jié)。
武傳寧看出了他的猶豫,柔聲說道:
“李郎君,何不應(yīng)下呢?正好本郡主,也想討要你的一幅墨寶,不如一并寫了?”
武傳寧說這話的語氣,一半是試探,另一半,卻是命令的口吻。
想了想,李正一決定寫。
否則郡主那邊,不好交代。
遂提筆,寫下了八個字:
經(jīng)綸天下,衣被蒼生。
看似深奧的八個字,其實,也沒什么別的意思,就是腦海里突然想起了這幾個字,李正一便揮毫寫就,送給了掌柜的。
掌柜的恭恭敬敬地接過這字,歡天喜地,如獲至寶。
而寫給武傳寧的字,李正一有些頭疼。
寫點什么好呢?
這武傳寧對他的心思,已經(jīng)不是停留在“被賜婚”這么被動、簡單的層面了,而是“非他不可”的意思了。
李正一看得透徹。
于是,大筆一揮,寫下了這句詩:
落花有意隨流水,
流水無心戀落花。
這句詩的言外之意,可以說是非常明顯了,李正一就是想用這句話,來暗示……不,應(yīng)該是明示武傳寧,自己并無娶她之意。
可剛一落筆,武傳寧就在一旁嘆道:
“好詩!沒想到,李郎君縱是隨手一寫,也能成如此佳句!”
李正一怔住了。
這個武傳寧,好歹也是一個出身皇族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怎么會連這句詩中的“拒絕之意”都讀不出來呢?
居然還說,這是佳句……
“郡主,你不覺得此詩,還有另一層含義嗎?”
李正一心中有些不安。
“可本郡主覺得,縱算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可終究,落花與流水,不還是糾糾纏纏地……隨水東流嗎?”
武傳寧回答得很是平靜。
“是……嗎?”
李正一眉眼間都是疑惑,實在是看不懂,這武傳寧奇特的腦回路。
而這掌柜的,或許是看出氣氛不對,倒是油腔滑調(diào)地,插了句話:
“依小民看,郡主和李郎君郎才女貌,真是天生一對,才子佳人吶……對了,李郎君,方才您要的那兩匹布,我都給您包起來了……還有這幾匹,也都包好了,一并給您送到府上!”
“這些布匹……太貴,我買不起!還是另外換兩匹便宜的吧!”
李正一直接說出了口。
“掌柜的,李郎今日所買布匹,全部算我賬上……”
武傳寧嫣然一笑。
“郡主,這不成……我怎么能讓你來出錢呢?”
李正一很是尷尬。
實際上是不想欠她的。
“李郎君,你我不必見外!”
武傳寧微微一笑。
李正一正想回,掌柜的就又是一副“曲意恭維”的樣子,說道:
“郡主、李郎君,二位莫要介懷,今日這些布匹,小民分文不收,就當(dāng)是給先前的無禮之舉,賠罪道歉!”
“這怎么成?掌柜的你說,這些布匹多少錢,我回頭給你!”
李正一就還是覺得,若是白拿別人的東西,不是很好意思。
“李郎君,您其實已經(jīng)付過錢了……”
掌柜的打躬作揖道。
“我何時……付過錢?”
李正一茫然不解。
“您的墨寶……于小民而言,千金不換,權(quán)當(dāng)是這些布匹的錢了!”
聽罷掌柜的所言,李正一倒是明白了幾分,只是仍有些隱隱不安。
在古代,以墨寶換物件的例子,倒是不少見,只是李正一沒想到,有一日,這樣的事情,會發(fā)生在自己的身上。
遂也不好一味推辭。
便順水推舟地,收下了……
然后,掌柜的又尬吹了幾句。
而李正一急于脫身,就向郡主行了一禮,拔腿便欲離開。
誰知,武傳寧從背后,幽幽地來了一句:
“李郎,能陪我,在南市隨意走走嗎?”
李正一心里自是不愿,尤其是她那聲“李郎”,聽得特別不舒服,但又不好當(dāng)場拒絕,只好同意。
二人剛走出布莊。
就看到有很多人圍觀,有的眼里帶著艷羨,有的心中滿是崇拜,都在竊竊私語、交頭接耳。
側(cè)耳凝神一聽,這些人口中所說,盡是些“郎才女貌、才子佳人”之類的荒謬之言……
李正一看出來了。
這是一個預(yù)謀好的“陷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