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人馬,一字排開,氣勢并沒有因為身上燃燒的火焰而消退,反而更加高漲。
他們再不敢小看擋在身前五丈外的三歲小孩,一張小小的火焰符,便阻攔了他們,讓陪伴他們征戰(zhàn)多年的駿馬停下了鐵蹄。
但是仍有人看不清現(xiàn)實,在一旁聒噪的像個丟了男人的潑婦。
趙要怒了,“你們怎么了?聽不到老夫剛才說的話嗎?還是被剛才的爆炸震聾了?”
“抱歉,在下決定先處理這個孩子。”一匹馬排眾而出,是個身材魁梧的虬髯大漢,胡子剪的非常細致,眼神銳利。
趙要顯然是在氣頭上,卻也不得不忍了這口氣,將身上燒焦的衣服一把扯下,露出一身單薄的身軀,胸口從左至右纏著一條兩寸寬的紗布,心口位置有從上至下一寸長的淡淡血痕,顯是在剛才的騷亂中扯動了傷勢。
這廝果然受了傷,師父威武!夜千翼在心中歡呼。但下一刻問題來了,花姐姐去哪里了,難道她遇到了鬼面女。
要獨自面對一群真正的馬賊嗎?忽然回想起先前遇到的那群冒牌貨,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如果牛大力也算是馬賊,那全天下的馬賊都要上吊了。
為首的馬賊氣息很容易分辨出來,凡品四階,余下八個人中,在他左右兩人皆是凡品三階,其余的都是凡品一二階。
夜千翼又估摸了一下自己,算是凡品一階。不過,符師向來都不主張?zhí)谝馔A的對手,只要有所準備,基本能夠應付兩三位同階的武者。
但,對方可不是牛大力那種貨色啊!
“小家伙,你就是夜千翼。隨我去吧?!睘槭椎亩㈤_門見山,并不跟一個孩子一般見識。
“我是你大爺!”夜千翼不屑的道。一群馬賊還要跟他講什么客套話,真是惡心。
“你叫我去我就要去,那我不是很沒面子?!”
“牙尖嘴利,那便得罪了!”二虎臉色陰沉,一夾馬腹,顯是要親自出手捉拿他。
雖然方才吃了點苦頭,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過想來想去,還是被他稚嫩的外表唬住了,不想跟他浪費時間。
“你們是什么人?!”
二虎剛剛出列,鹽東村村口,就有個狗熊一般雄壯的男人,提著兩把殺豬刀闖了出來,一臉惡相,雙目泛紅,竟是那鹽東村鐵匠。
原來,他此番是來戴罪立功,替村民接下一招,給他們拖延時間,讓村民收拾細軟跑路,就算來不及,也能躲進村里的暗道,避開這一劫。
原本他是不想來的。不知怎的熱血上腦,一股斗志昂揚,就奪了自己的殺豬刀,沖了出來。
村中,老人們互相攙扶著,走向神婆的紅磚瓦房,推開一扇平時上鎖的木門,走進里面。點上一盞油燈,在毛頭小子的帶領下,指著一方布滿塵埃的桌子。幾個漢子排眾而出,一人抓住一角,奮力抬起,那桌子居然和地板連在一起,桌子移開,就是一條黑漆漆的地道。
一股腐敗酸臭的味道撲鼻而來,幾個漢子各自退了幾步,毛頭小子卻一馬當先跳了進去。
門外,老村長一臉陰沉之色,他也要戴罪立功,留下來關門。
幾位衣著鮮艷的老人不顧阻攔,非要從門內(nèi)退出,要讓年輕晚輩先進去。
“俺們已經(jīng)很老了,活不了多久了,孩子們你們進去吧。”一群老人執(zhí)拗的,將一些年輕后生推進門內(nèi)。老村長聞言,面皮子抽搐了幾下。
老人們維持秩序,抱著孩子的婦人優(yōu)先,一些身體差的人在后,隨后就是一些年輕人,最后才是那幾個衣著鮮艷的老人。
地道很寬且深。里面還有一些窖藏多年的干貨和飲水,是往年用來躲避山賊流寇的。
年紀最老的老人走在最后,忽然回頭,用穢濁的眼睛看著表情扭曲的老村長,許久之后,老人別過頭去,道:“你去吧,俺留下來關門?!?p> “這……叔,多謝?!崩洗彘L如蒙大赦,一溜煙的跑了進去,生怕老人反悔似的。
嘎……門關上了,還加了一把鎖。
月色正濃,一個婦人背著一個女孩,還拉著一個男孩,從院子外面走了進來。
“虎妞,你這孩子……你怎么不走?”老人面露詫異,轉身就要開鎖。
“爺,不必了,俺們留下,俺們陪你?!被㈡っ嫔想m然在笑,卻還是固執(zhí)的站著。
老人頓時無言,小聲道:“你怪俺將鐵匠留下?!?p> “不怪!是爺救了俺們一家。小紅,翼飛,快來給爺爺磕頭,如果不是他,俺們這一家子……恐怕早就浸豬籠了。”虎妞紅著眼睛,拉著夜翼飛下跪。
只有不守婦道的女人才會被浸豬籠,虎妞當時恨不得一頭撞死,老村長其心惡毒,可見一斑。
老人坦然受下這一拜,才將他們扶起,道:“走,去看個熱鬧吧,既然走不了,也沒啥好怕的。”
“嗯呢?!?p> 村口,鐵匠換成了單手持刀,更加威風了。
二虎一時竟然不敢上前,趙要卻被氣的不輕,若不是受了重傷,被大小姐逼迫,他一只手就能捏死這群小崽子。
夜千翼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心中隱隱有個想法,將兩張魔心大力符放在掌中。
這本是他為自己準備的,只要摧動起來,就能變成大力魔人,身上覆蓋一身血光,對付這群小輩,簡直是神擋殺神,沒一合之將。
畢竟,這可是為了對付夜翼飛的。
但他現(xiàn)在改變主意了,他要用一張在趙要身上,而另一張,他也另有計較。
趙要眼看二虎只是紙老虎一個,心中破口大罵。這時,一道目光朝他望來。
夜千翼忽然伸出右手,用左手抓著胳膊肘,握拳向上,彈出一根食指,勾了勾,狀極挑釁,用輕蔑的語氣說道:“你……過來呀!”
趙要眼角抽搐,顯是在忍耐。
夜千翼又換了個姿勢,雙手掐腰,哈,呸,沖他吐了一口吐沫。
二虎不覺得有什么,一眾馬賊卻哄笑了起來。
“氣煞我也!”平生哪受過這等侮辱,趙要一夾馬腹,就要策馬撞死這小崽子。
“趙家主,你忘了大小姐的話了嗎?”二虎高呼,可趙要和夜千翼的距離實在太近,怎么喝止的住。
駿馬狂奔而來,迎面就要撞上夜千翼。
“來得好!”夜千翼臨危不亂,就地一滾,避開前蹄之后趁機一掌拍在馬腿,一張魔心大力符便貼在了上面。
這一滾一貼雖然只在眨眼之間,但如果有別的辦法,夜千翼絕不會這么冒險,一旦錯過這次機會,趙要便會回過神來,或是擒他,或是叫人制服。
幸好,夜千翼的身體被大符師強化過,借著身材矮小之便,再加上二虎的一聲呵斥,雖然趙要來不及做出太多反應,但也放緩了速度,正好成全了夜千翼。
射人先射馬,這是自古以來就流行的一句話,剛才那一掌,已經(jīng)解開了魔心大力符的封印,駿馬雙目泛紅,口鼻忽的噴出白煙。
唏律律的長嘶了一聲,駿馬高高抬起前蹄,人立而起,偌大的馬頭左右搖晃,隨后前蹄重重的踏下,后蹄又猛的彈了起來,像是在踢打空氣。
如此反復,狀若癲狂。
“怎么了!馬瘋了嗎?”一群馬賊心神俱震,像是從未見過這一幕。
這群馬賊的首領是個非常講究的人,哪怕是劫財,都要客客氣氣的說一聲“人人都有難處,請別讓在下為難”之類的話。
所以,對于選馬,也是極為講究。
馬是人的第二張臉面,馬虎不得,而好馬都是烈馬,烈馬都是放養(yǎng)的野馬,性子狂野,極難馴服,就比如趙要騎著這匹馬,此前更是一匹馬王。
此時,這匹馬仿佛回到了童年。
那是一片青翠的草原,那里有藍天,白云,還有微風。
一群小馬耳鬢廝磨,互相熟悉彼此的氣味,增進好感。
而它,仿佛天生就帶有王者之氣,是草原上最強壯的馬王后裔。它有王者的驕傲,絕不屈服。
直到有一天,它漸漸長大,終于在廣闊的草原上找到了自己的父親,那個威猛的王者,已經(jīng)餓的瘦骨嶙峋,當時它正被一根繩子捆住了后蹄,繩子深深地勒進它的肉里,傷口深可見骨,腐肉引來了許多蒼蠅。
但它的目光依舊如故,堅定不移,父親舔了舔它的臉,將馬王的位子讓給了它,然后死在了草原上。
它不甘被人騎在身上,不甘被人奴役,所以它寧愿被困在此處,渴死餓死,寧死不屈。
寧死不屈,這一刻,它理解了自己的父親。一股熱血沸騰,駿馬雙目赤紅如火,口鼻之間噴出的白煙更多,忽的高高躍起,又重重落下,在一片驚呼聲中,它背上的男人如同一塊破布,被甩的頭昏腦漲。
趙要想要呼救,卻不能開口,心口的創(chuàng)傷已然崩裂,紗布被染的鮮紅一片。
鮮血從駿馬的眼中流出,它想起了家鄉(xiāng),想起了伙伴,想起了父親,它可以屈服,但它只屈服于強者,而不是這種驅策它欺負孩童的卑鄙小人。
啪嗒,二虎終于反應過來,翻身下馬,一抖鞭子,鞭子發(fā)出破空之聲,狠狠地抽在馬上的趙要背上。
“?。。?!”趙要一聲慘叫,背后皮開肉綻,血淋淋的極為惹眼,他口中憋著的一口氣也傾瀉而出,真氣逆流灌腦,口鼻噴出血水。
“抱歉!在下不是故意的。”二虎急了,連忙解釋。
正在安撫鐵匠的夜千翼回頭一看,不禁笑出聲來,果然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啊。
明月與你
起夜,順手發(f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