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小屋子,一口漆黑的大鐵鍋,里面可憐巴巴的裝著一些稀粥,粥里的米飯簡直能數(shù)的過來,一只缺了口的鐵勺,小心翼翼的放了進去,慢慢的沉到鍋底,輕輕的轉(zhuǎn)了個圈,將僅有的米飯舀了上來,裝在一只瓷碗里面。
若是夜千翼看到這一幕,一定會感慨,前世他在工廠食堂打紫菜湯的時候,就是這種手法。
一名婦人欣慰的笑笑,端著它,穿過廚房,來到院子里。
這里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很漂亮,叫夜翼飛,女孩生著蘋果臉,也很可愛,叫小紅。
小女孩看到母親出來,然后懂事的轉(zhuǎn)過頭去,睜著大大的眼睛,去尋那村中的老黃牛。
婦人歉意的看了看自家女兒,然后微笑著將瓷碗遞給了夜翼飛。
夜翼飛沒說什么,也不客氣,將米粥一飲而盡,然后將碗遞還給婦人。
他嗯了一聲,這時候小女孩才再次回過頭來,露出一個天真的笑臉,但是,肚子卻咕咕的叫了兩聲,一張?zhí)O果臉頓時紅了起來。
夜翼飛揉了揉小紅的腦袋,她又笑了。
“孩子,是不是委屈你了?”婦人有些拘謹?shù)亩紫聛?,眼神有些歉意,一雙手似乎無處安放的握著拳頭,態(tài)度有些卑微。
“你們都很好?!币挂盹w點了點頭,眼神很清澈。
婦人這才將一顆心放下,又看了看村口,算算時間,鐵匠已經(jīng)好幾天沒送飯菜過來了,好像是神婆回來之后,他就不敢來了。
難道神婆對他說了什么?
“虎妞,俺有事找你?!?p> 忽然,她剛剛才念叨的鐵匠,從菜園子的柵欄門口,露出一張黑漆漆,又有些憨厚的臉。
虎妞臉上一紅,瞪了他一眼,然后有些不滿的走了過去。
“咋?你答應(yīng)給俺的肉呢?”虎妞斜眼瞧他,鐵青著臉。
“唉……俺也在想辦法,俺為了找個由頭給你送肉,今早可是宰了一頭肥豬,又孝敬了神婆六十斤肉。她才說替我祈福,讓我可以見你一面?!辫F匠愁容滿面的說了些寬慰她的話,眼見她臉色緩和了一些,才小聲的說出神婆讓他轉(zhuǎn)達的話,“神婆說那孩子死氣纏身,是……是短命鬼,唉……真可憐?!?p> 鐵匠低著頭,覺得自己說的是不是太多了,實在不忍心再說下去。
虎妞渾身一震,只覺得脊背發(fā)寒,身子發(fā)抖,牙齒咬的咯吱作響。
鐵匠見她如此,知曉她的脾氣,以為她是氣的,忙安慰道:“你,你別往心里去,她說舉頭三尺有神明,她有法子,要你送上六十斤豬肉孝敬神明,就能讓他逢兇化吉。”
一抬頭,卻見虎妞已是淚流滿面,臉色也是沒有一絲血色,但聽他說到神婆有法子,才眨了眨眼睛。
“舉頭三尺有神明……俺懂了,俺會想辦法。”虎妞哽咽著說完這句話,便抹了把眼淚。
夜翼飛正抱著小紅玩耍,他們隔得很遠,所以小紅聽不到這些話,但夜翼飛的臉色,卻一下子沉了下來。
他轉(zhuǎn)過臉,看向神婆的屋子,用一種微不可察的聲音說道:“我是短命鬼嗎?那你又是什么?”
十月的時節(jié),天黑的很快,遠處有些農(nóng)舍已經(jīng)亮起了燈火,已經(jīng)在燒火做飯了。
這對可憐的母子,最終也沒有晚飯吃。
小紅已經(jīng)睡了,睡的很沉,她娘告訴她,只要睡著了,就不會覺得餓了。
虎妞坐在院子里,黑漆漆的也不點燈,一直在扯著一條手帕,夜翼飛透過窗戶看著她,看她時不時的輕輕跺腳,偶爾又恨恨地捶自己的膝蓋。
夜翼飛看出了她的焦慮,六十斤豬肉,整個房子里的東西全部賣掉都湊不齊。
他嘆了一口氣,這個世界上或許真的有神,卻不是這種鄉(xiāng)野之人可以接觸的,可惜鹽東村的人不懂,這些莊稼人,只知道面朝黃土背朝天,在土里刨食,那種封建迷信的思想已經(jīng)根深蒂固,很難改變。
虎妞不信邪,是讀過書,才敢跟神婆對著干,但她收養(yǎng)了夜翼飛之后,她就怕了,因為她太在乎了。
這或許就是全天下母親都有的想法,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不過,這六十斤豬肉,她即便是恨不得從身上割下來湊數(shù),但又能蒙騙過去嗎?
這個農(nóng)村婦人,像是陷入了一個死局。
關(guān)于那個神婆,夜翼飛只見過一面,因為他算是見過世面的人,才不像這些封建迷信的村里人那么敬畏她,所以被那神婆惡狠狠的瞪了一眼。
到現(xiàn)在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神婆有意針對自己。
當虎妞開始不滿足于捶打膝蓋,轉(zhuǎn)而捶打自己的腦袋,并輕聲責罵自己以前不該那么暴躁,并后悔的直流眼淚的時候。夜翼飛就再也站不住了,他的眼睛忽然變得赤紅,熱血上涌,一種渴望從心中涌出。
“殺!”
他起了殺心,不是嗜血如狂的殺戮,而是對戰(zhàn)斗的渴望。
“舉頭三尺有神明?不對,應(yīng)該是,天生萬物以養(yǎng)人,人無一物可報天,既然如此,還談什么神明。既然你能溝通神明,那神明有沒有告訴你今夜會死?”夜翼飛說完這句話,便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悄然出門。
鹽東村村口,鐵匠也沒有辦法安睡,他走出屋子,躺在豬肉案板上,重重的嘆氣,輾轉(zhuǎn)反側(cè),滿臉煩躁。
神婆警告他,說他以后不能再見虎妞,不能再幫他們做任何事,也不能幫那個孩子。
正在煩躁不安之時,忽然,他覺得身后似乎有人經(jīng)過,猛的回頭一看,除了一陣風(fēng)吹過,卻什么都沒有。
然后,他望向距離他三畝地的對面屋子,月光下好像有一道很小的身影從墻上翻了進去。
鐵匠揉了揉眼睛,又嘆了一口氣,感慨自己是不是老了,產(chǎn)生了幻覺。
……
“這里就是鹽東村了嗎?”花姐姐背著面如土色的夜千翼,用手指著前方不遠處的一個小小村落。
這是一個建立在水灣邊的村子,夜幕下的農(nóng)舍菜園,顯得格外的祥和與寧靜。
夜千翼少氣無力的點了點頭,然后翻了個白眼,就要暈過去。
花姐姐連忙在他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又有些感慨的道:“夜翼飛居然甘心待在這種地方,真是不可思議?!?p> 然后,她腳尖點地,從一個壯如牛的黑臉漢子旁邊飛掠而過。
“啊……”
不久之后,村子里傳出一聲蒼老而又凄厲的慘叫,隨后,神婆的屋子里猛的騰起一團火,火焰串高數(shù)丈,像是一條火蛇,甩動了兩下,便回到一個佝僂的身軀上。
然后,一個小男孩滿臉懊惱的奪門而出,腳下生風(fēng)的跑向村外。
“夜翼飛我操你大爺!你敢陷害老子,你給我記著,我跟你沒完!”夜千翼的聲音回蕩在鹽東村,但是沒有人聽清楚他說的內(nèi)容,因為接下來就是另一個小男孩的尖叫聲。
神婆死了,是被人一刀捅穿心臟,這是夜千翼跟蹤夜翼飛來到磚瓦房之后,親眼所見的一幕,然后他紅著眼睛看向自己,露齒一笑,“我看到你了,我的戰(zhàn)心可以看破虛妄?!?p> 然后,在夜千翼震驚的目光中,那雙赤瞳鎖定了他。
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夜翼飛用手掌向他一引,夜千翼身軀猛的向前跨了兩步,額頭的隱身符脫落,連藏在身上的兩張火焰符也飛了出去,半空中便發(fā)出靈光,同時引燃,將神婆的尸體掩蓋。
然后就是剛才發(fā)生的那一幕,一個驚魂未定的毛頭小子端著一個司南,順著銅針的指向,呆呆的看著夜千翼,看著他從黑暗中現(xiàn)出原形。
之后,夜千翼便開始逃跑。
他曾經(jīng)說過再也不回來了,就是因為一走了之的他,無法面對那一對可憐的母女。如今,誤打誤撞之下替夜翼飛背了黑鍋,成了殺人犯,豈不更是寒了她們的心。
“我再也不用隱身符了!”夜千翼邊跑邊做出一個決定。
他可以用隱身符得意很多次,
但只要失誤一次,就是萬劫不復(fù),他不該有這種僥幸心理,也不該太過于依賴它。
一個窈窕人影從他面前落下,摟住他的腰身,雙腿一蹬,便直直的像天空飛去。
“神仙啊!”剛剛穿好鞋子,跑出來看熱鬧的鐵匠,湊巧看到這一幕。以為看到了仙女,于是納頭便拜,口呼神仙。
村外,花姐姐笑的前俯后仰,真如花枝亂顫。
“哈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花姐姐直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無視夜千翼殺人般的目光,只是笑個不停。
這對同父異母的兄弟,簡直就是天生的冤家,互相克制,簡直無解。
夜千翼等她笑夠了,才有些無力的回頭,望向鹽東村,里面已經(jīng)喧鬧起來,雞鳴狗叫,人聲鼎沸,一個人的死,足以讓整個村子的人徹夜不眠。
“你麻煩大了?!被ń憬愫鋈皇諗啃θ?,蹲著身子湊近他,一對漂亮的眼睛直視夜千翼,眼中的凝重,不像是裝的。
夜千翼嗤笑一聲,道:“不過是小小挫折,就讓他先得意一陣吧?!?p> 花姐姐忽然捧著他的臉,一字一句道:“你……麻……煩……大……了!”
“為什么?”夜千翼終于回過神來,認識花姐姐的雖然時間很短,但她從來都是笑容滿面,很少像現(xiàn)在這么鄭重其事的跟他說話。
被破了隱身符,再換一種符箓就是了,有這么嚴重嗎?
花姐姐冷著臉,站起身來,緩緩轉(zhuǎn)頭,看向鹽東村,目光仿佛注視著某個人。
她低聲道:“你的對手,凝結(jié)了戰(zhàn)心,這是成為修羅的前奏,你和他的五年之約,……你會死?!?
明月與你
早不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