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話重陽,艷殺霜秋(終)
宴席潦草收尾,園中秋菊依舊開得燦烈,點燃了天邊緋紅的云翳。
這將會是姬染月最后一次,踏入胤國的王宮,因為過了今夜,這個王城將會陷入無休止的爭端之中,來日是否還能被稱之為胤都,還是個未知數(shù)。
幽長寂靜的宮道間,她一身朱紅曲裾似血,裙擺曳地間,就給人一種凄艷的氛圍。
#救命,這個女人仿佛自帶亡國BGM啊#
她的身后,有兩隊鐵甲著身的衛(wèi)軍,押送著一個巨大的,由黑布籠罩著的鐵籠。
這里面,便是胤王心心念念的太子的“尸體”了,不過,她得慢些走才是,離真正的好戲開場,還差了最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
“夫人怎么會在此時來尋寡人?”胤王在清池殿來回踱步著,他在等姬染月和云湘君前來覲見,卻不想最先來的,會是熙夫人。
“玦兒說這幾日王都會有異動,讓妾身跟在王上身份,再加上,妾身聽說,今日宴飲散得早,王上一日未食什么東西了,便熬了盅骨湯,做了幾塊點心送了過來?!蔽醴蛉私褚勾┑酶裢饷鼷?,恍惚間,胤王想起了初見時,她就是這樣一襲紫衣,華貴又不失溫婉,那個時候,子夜也還在。
“夫人有心了?!必吠踹@才注意道,她還提著一個食盒,眼神柔和了幾分,握了握她有些寒涼的指尖,“秋夜里寒氣重,怎么也不多添件外衣。”
“妾身怕王上嫌棄妾身,老了丑了,不穿得鮮艷些,就不敢見王上了。”熙夫人低垂著眸,顯得十分溫順,但她卻借著端起食盒中湯盅的動作,避開了胤王溫?zé)岬恼菩摹?p> “王上,趁熱喝吧。”
胤王并未察覺到這點子異樣,端起湯碗,飲了一大口。
“夫人這湯確實美味,寡人喝了十余年了,也喝不膩?!彼€笑著稱贊了一句,隨即將整碗湯飲了個干凈。
“王上喜歡就好。”熙夫人頰邊的梨渦若隱若現(xiàn),但她看向胤王的視線里,潛藏著幾分譏諷。
“夫人今夜就留在清池殿過夜吧,只不過寡人今夜還有些政務(wù)需要處理,只能先委屈夫人在偏殿休憩一會兒了?!?p> “妾身告退?!?p> 熙夫人出殿門時,正好看見姬染月款步而來的身影,以及她身后巨大的囚籠,兩方擦肩而過之時,熙夫人頓了頓,低聲道,“殿下信任你,本宮自然不會多嘴什么,只希望,長公主莫要辜負了殿下的這份信任。”
“夫人寬心便是?!奔驹麓鬼p笑。
遠遠看去,兩人像只是友好寒喧了幾句。
姬染月等熙夫人完全進了偏殿,才揮了揮手,示意那些個士兵將籠子扛入了殿中,自己亦隨之進殿。
厚重的木門驟然關(guān)閉,隔絕了殿外清輝一般的月色,只能聽見嗚咽的長風(fēng),吹得殿中的燭火明滅不定。
“怎么只有你一人,云湘君呢?”胤王眉心緊皺,不想在這樣的關(guān)鍵時刻出了紕漏。
“王上,云湘君自然是同我一并進殿了啊?!彼p笑一聲,身側(cè)的燭火瞬間熄滅,湖藍色的水紋在燭臺底下蕩開,胤王只覺著眼前一暗,再次凝眸,面前便站了位窈窕的女子,面上戴著白紗,只能看見一雙冷媚的鳳眸。
這便是楚國的云湘君么,這樣瞧著,確實有些道行。
也不枉費他苦心與秦屹交易,請來了這位頂尖的巫者。
見人已到齊,胤王推了把案邊座椅上的隱藏機關(guān),中央的地底出現(xiàn)了一道下陷的暗格,一塊完全由千年寒冰鑄就的棺槨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棺槨中靜靜地躺了位容色卓絕的女子,華衣鳳冠,尸身未腐,仿佛不是死去了二十年的存在,只是堪堪睡著了而已。
這位便是洛弦歌的生母,楚國曾經(jīng)最尊貴的公主,胤國曾經(jīng)最尊榮的王后,顧子夜。
芙蓉作面,冰雪為骨。
這樣的美人,確實有令帝王悔恨的資本,如果她當(dāng)初遇見的,不是胤王這么個狗批玩意兒,她或許會過得很幸福。
姬染月掀開了籠子上的黑布,露出了其中與女子生得有六分相似的胤國太子,洛弦歌。
“長公主,太子當(dāng)真被你殺死了?”
“當(dāng)然沒有,云湘君說,需以活血為祭,太子只是昏迷過去了而已?!?p> 胤王盯著籠中昏迷過去的洛弦歌,眼中閃過幾番掙扎,這是與他血脈相連的兒子,但如果沒有這個兒子的話,他也不會狠下心,除去顧子夜。
所以,他一再地疏遠太子,他每每看見那張臉,就會想起顧子夜血崩而亡時,蒼白而冰涼的尸體。
他愧疚,他厭惡,他恐懼,他悔恨……但他相信這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只要子夜復(fù)活了,失去了對過往的一切記憶,他們就能重歸于好,沒關(guān)系,他還年輕,他們未來,還會擁有屬于自己的孩子。
所以,犧牲一個洛弦歌而已,值得!
“時辰已到,云湘君,開始吧。”他闔上了雙眸,再睜眼,已是一片冰冷與堅定。
“好的?!?p> 云湘君從匕首割破了洛弦歌的手腕,用一個碧綠的玉碗引了大半殷紅的鮮血,然后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凝了幾滴血亦滴入玉碗中,隨即取筆蘸血,在冰棺之下,畫了好幾道古老的符文,嘴邊還念念有詞。
溫?zé)岬孽r血一觸及寒冰,便隱隱發(fā)出晶亮的光芒來,血液一點一點滲透入棺中,女子的沉睡的面容顯露出一種詭異的嬌艷感來,胤王呼吸粗重,雙眸死死盯著這一系列的變化,仿佛看見了希望。
“云湘君,她什么時候能蘇醒?”胤王的嗓子都啞了不少,眼底滿是希冀。
可云湘君卻緩緩搖了搖頭,“不,還需要王上您的半碗血,這個往生咒,才算真正的完成?!?p> 若是平時,胤王聽見有人要放自己的血,肯定會勃然大怒且充滿防備,但此刻的他,大腦已經(jīng)完全被興奮、激動等的情緒所占據(jù),就像一個將全部籌碼下注的賭徒一般瘋狂。
“放,現(xiàn)在就放寡人的血!”他奪過云湘君手中的匕首,往自己的腕間,狠狠割了一刀。
血液滴落時,他的大腦被一種強烈地眩暈感擊中了,看向整個世界,都是顛倒而扭曲的。
他已經(jīng)維持不住重心的平衡了,一個后仰,倒在了棺槨旁,頭疼欲裂。
姬染月見狀勾唇一笑,逼近胤王面前,居高臨下,眸光里寫滿了諷刺,“王上現(xiàn)在是不是十分難受?是不是感覺呼吸困難,一陣暈眩啊……”
“姬染月,你……你對寡人做了什么?”胤王勉強一個甩袖,拂落了案間所有的物品,這樣的響動,早該將隱藏在暗中的王室隱衛(wèi)全引出來才是。
但空蕩蕩的大殿中,依舊只是四個人外加一具尸體。
“你放心,不會有人來的?!?p> 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隱衛(wèi),估計早被白起除了個干凈。
“寡……寡人死了,你也活不了,還不快——”
“王上,是覺得我中了你下的毒么,太可惜了,那種程度的毒藥,對我壓根沒用啊!”姬染月眉眼間,閃過一絲不耐,直接打斷了胤王臨死前的無效發(fā)言。
“你是什么時候,對寡人下毒的?”胤王的心口有一種燒灼似的疼痛,令他嘔出了好大一口黑血。
“冤枉啊,這毒可不是我下的,是王上自以為的,最親密的枕邊人啊,是不是特別有意思?”姬染月笑得肆意。
是……是熙夫人!那碗湯……
“為什么?”他的眼中,充斥著憤怒與震驚。
齊熙媯為什么要殺他?!
“這個問題,王上還是帶著,一并下地獄吧!”
話音剛落,胤王整個人像失去了支撐的木偶架子一般,倉皇倒地,絕了氣息。
一代梟雄,潦草收場,倒也唏噓。
“你太狠了,連句真相,都不肯同他說明。”云湘君在兩人對峙之時,已將那碗血液,悉數(shù)喂盡了昏迷著的洛弦歌口中。
“若不是需要他的活血,治好太子所中的噬血之毒,殺他哪里要這么麻煩?”對付這種渣男,姬染月從不手軟。
“太子飲了這碗血,他的毒便不會發(fā)作了么?”
“自然,本君冒險來到胤國,一則是為了楚王顧明憶,二則便是為了太子洛弦歌的毒?!?p> 什么與秦屹合作啊,什么與胤王的交易啊,不過都是她掩蓋真實目的的借口罷了。
別忘了,洛弦歌的身上,還流著一半,楚國的血。
“冰棺與太子,本君會一并帶走,至于接下來要如何,長公主請隨意?!?p> “云湘君慢走?!?p> “滴,恭喜宿主解鎖了兩枚新的胤國劇情碎片,系統(tǒng)友情提示,還剩最后一枚劇情碎片,胤國劇情將全面解鎖,宿主即可領(lǐng)取豐厚獎勵?!?p> 姬染月聽見腦海里系統(tǒng)音提示,并未第一時間前往查看,而是蹲下身,在胤王的身上搜尋著什么。
她在他的胸口處摸到了一枚玉石,取出來一看,果然是胤國的傳位玉璽。
她推開殿門時,月色瀉了一地清輝,熙夫人娉婷裊娜的身影,在一眾士兵的尸體之前,顯得格外引人矚目。
“他死了?”這一刻,姬染月竟無法看透,這個眉目溫婉的女子,內(nèi)心最真實的想法。
“是的。”
“我終究還是等到了這一日……”熙夫人的嘴角依舊是笑著的,可她的眼角,卻落下了一滴清淚。
“長公主殿下,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夫人請說?!彪m然她未必會同意,但姬染月最見不得美人垂淚。
“玦兒,是個很軸的孩子,認定了的事情,便不會改變,如果未來,他遇見了事關(guān)生死的大事,且與長公主有關(guān),我希望,你能拉他一把?!?p> 不至于像她一樣,只能選擇在地獄里沉淪。
姬染月低低應(yīng)了聲好,她望著那襲紫衣一點點走入宮殿,為黑暗吞噬,眸光里,閃過一絲悲傷。
“我原以為,熙夫人是難得的聰明人,卻原來,也是個傻子?!?p> 為情所困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