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彩虹
夏天的天,變得比姑娘的臉還要快。
半個小時前,路半夏還在沙灘上享受湖邊的風(fēng)和美景,頭頂還是晴空萬里,不見云彩。
于是聽到韓笙那句“要下雨了”的時候,路半夏還以為她是在開玩笑。
但只是過了短短十分鐘,方才還湛藍(lán)的天空,就被厚厚的烏云覆蓋,接著大雨傾盆而下。
戶外活動取消,晚上的野營烤肉大概率是泡湯了,要改成在酒店吃自助,路半夏的手機(jī)上甚至已經(jīng)收到了大雨藍(lán)色預(yù)警,這在上京的夏天并不多見。
他現(xiàn)在坐在房間的座椅上,他的對面是兩人高的落地窗。窗外大雨如注,雨點(diǎn)拍在玻璃上,發(fā)出連串密集的“啪啪”聲,接著順著水跡滑落。
路半夏很滿意這種氛圍,他需要的寫作環(huán)境,最完美也不過如此。
“臥槽路哥你快看,選這個好感度直接拉滿了,她還邀請我一起去溫泉泡澡!我要上壘了!”
韋光正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
路半夏差點(diǎn)把鍵盤給扣了。
但這次他確實不占理,大家出來是玩的,路半夏想寫書只能自己找個安靜的地方,總不能讓韋光正不在房間打小黃油。
于是路半夏索性拿著香煙和雨傘,離開房間,來到酒店三樓的大露臺。
推開玻璃門,大風(fēng)卷起路半夏的頭發(fā),空氣夾帶著雨水的味道。他倚靠著欄桿,連點(diǎn)了三次都沒有把煙給點(diǎn)著。
“什么破防風(fēng)打火機(jī)。”路半夏看了眼手中火機(jī)的品牌,默默地拉入了自己的黑名單里。
他只能干吊著煙嘴,趴在欄桿上向酒店旁的小樹林眺望。
碼不了字,但雨天總能讓路半夏的心情莫名的平靜,所以這是他構(gòu)思的好時候。
只是路半夏咬著煙嘴看著看著,視線卻捕捉到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他深吸一口氣,接著默默地拿下香煙,捏成一團(tuán)。
“這么喜歡下雨天嗎?!?p> 路半夏自言自語,接著拿起雨傘,轉(zhuǎn)身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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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酒店前的樹林,據(jù)說是花了大價錢聘請了設(shè)計師設(shè)計的,從路的布局到植物的鋪設(shè),每一處都有設(shè)計的智慧在。
但韓笙什么都看不出來。
她只是覺得這片草地,有很好聞的味道。
于是韓笙揚(yáng)起臉,抬起手臂,輕輕點(diǎn)觸著。雨水打在她的指尖,四散開來,她的瞳孔也跟著蕩漾起漣漪。
不知道過了多久,韓笙的視線,被一柄撐開的黑傘給遮住了。
她側(cè)過臉,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咧嘴笑了起來:“路半夏?!?p> “你知道是我?”路半夏挑眉。
韓笙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她聽得出來路半夏的腳步,不管他踩在草地上,沙灘上,還是那棟老舊小樓的臺階上。
“你這么跑出來,柳竹雨知道嗎?”
“我跟她說我要來看雨。”
“她答應(yīng)了?”
“嗯?!表n笙點(diǎn)了點(diǎn)頭,指了指手邊的酒紅色雨傘,“還給了我這個?!?p> 這玩意兒自然是屁用沒有。
路半夏嘆了口氣,稍作猶豫,還是拍了拍屁股,在韓笙身旁坐了下來。
本就單薄的短褲瞬間被雨水浸濕,路半夏開始擔(dān)心自己的屁股能不能遭得住這樣的折騰,上一次他這么明目張膽地坐在雨里,還是小學(xué)偷看別人寫給老姐的情書,被路一秋按在水坑里狂揍的時候。
韓笙還是仰著臉,但她的視線里只剩下了黑色的傘。
“你就這么喜歡下雨?”
“嗯。”
“哪里好?”
“不知道?!表n笙老老實實地?fù)u了搖頭,“但是很好?!?p> 這倒不難理解,路半夏不光見過喜歡下雨的,還見過喜歡汽油味道的,喜歡廁所味道的,甚至喜歡別人穿過的衣服味道的——路半夏曾在某人的購物車?yán)锱既豢吹竭^“原味XX”的鏈接。
路半夏看著韓笙的側(cè)臉。
她的長發(fā)早已經(jīng)濕透,一縷一縷地披散在肩上,有幾根倔強(qiáng)地粘黏在韓笙白皙的臉頰,于是她整個人看起來也像雨中的草地一樣,濕漉漉,彌漫著水氣。
路半夏想了想,接著心一橫,把傘給收了起來。
大雨嘩啦啦地落下,轉(zhuǎn)眼間就把路半夏給澆了個透心涼,但好消息是他現(xiàn)在不用擔(dān)心自己的屁股了。
韓笙的眼睛亮了起來,她再次揚(yáng)起臉,嘴角一點(diǎn)一點(diǎn)翹起。
路半夏的心情似乎也被大雨洗刷干凈,通透了不少。
“剛才打球,我差點(diǎn)以為你真要把那哥們兒的腦殼給打下來了。”他開玩笑道。
“對不起?!表n笙低下頭,小聲道歉。
“沒什么對不起的,你做的好啊,做得好?!甭钒胂倪@句話倒是出自真心,“能替社長報仇,蠻好的?!?p> 韓笙卻搖了搖頭。
“怎么?不是?”
“因為他要砸你?!表n笙環(huán)抱住小腿,蜷成一團(tuán),嘴巴輕輕抵在膝蓋上,“所以我有點(diǎn)生氣?!?p> 路半夏張了張嘴,一時語塞。
一陣沉默,只有雨聲如舊。
“還習(xí)慣嗎?在這邊?!卑肷危钒胂牟胖匦麻_口。
“這邊?”
“就是這個世界。”
韓笙用手指輕輕敲打著下巴,認(rèn)真思索了一會兒,回答道:“我什么都不記得,但我覺得這個世界,跟我來的地方,應(yīng)該很不一樣?!?p> 路半夏看向遠(yuǎn)處泛起微波的湖水,笑了笑:“不一樣就對了。皇帝老子來了,估計都沒人跟他換?!?p> “路半夏,我是不是做得很不好?!?p> 韓笙忽然冷不丁地發(fā)問。
路半夏一怔,轉(zhuǎn)過臉:“為什么這么說?”
“我給你添了很多麻煩。我按你說的在看書,但有些東西我看不懂,所以我不知道該怎么做?!?p> 雨水沿著韓笙的臉頰和下巴滑落,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落。
但路半夏實在沒有辦法跟她說,你做得很好。
畢竟韓笙來到自己家里之后,他的生活可以說是發(fā)生了翻天地覆的變化——而且大多是朝著不好的方向一路狂奔。
路半夏撓了撓濕透的頭發(fā),想了半天,這才開口:“老實說,能遇到你這種事……這種事,我從來就沒沒有想過。所以我教給你的,或者我跟你說的,未必一定是準(zhǔn)確的。沒有哪本書會教別人怎么讓一個幾百年前的姑娘融入這個社會……”
他說到這兒,忽然想到在某個小說網(wǎng)站上好像確實有類似的書,而且人家似乎來的時間要更早一些,但他很快把這一條pass掉,繼續(xù)道:“所以你不要覺得有什么。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不是你或者我一個人的事,不管有什么問題,想辦法解決就好。”
“我們兩個人的事。”
韓笙重復(fù)著這幾個字,緩緩地轉(zhuǎn)過臉。
她瞪大眼睛,看著路半夏,甚至連雨水從她的睫毛滴落,她的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你覺得我是人嗎,路半夏。”
韓笙開口,眼神里閃躲著期待與不安。
這份期待與不安,讓路半夏覺得自己像是站在滅霸面前的鋼鐵俠,一個響指,就能拯救或者毀滅些什么。
于是他深吸一口氣,用這輩子從來都沒有過的正經(jīng)語氣,認(rèn)真看著韓笙的眼睛:
“你是韓笙?!?p> 女孩眼中的那一絲不安,像是被風(fēng)吹散的雨。
于是緊隨其后的笑容,像是雨后最燦爛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