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指路
收回手中桃木劍，柳泉雙手抱拳，恭敬問道：
“不知道老先生您的名諱是？”
“一介無名之輩罷了，少年郎，別想太多。”老叟視線依舊集中在水面上，語氣平淡。
對方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落在柳泉身上，但少年卻沒有半點被輕視怠慢的感覺，就好像老叟只是專注于垂釣，無暇顧及太多。
況且老叟深不可測的修為擺在那，就算故作姿態(tài)，柳泉也沒甚法子。
無名之輩幾個字一下子把柳泉想要出口的話堵在喉中，他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水流嘩啦聲，風吹枝葉窸窣聲，唯獨不聞人語聲。
魚線被急促的水勢拉扯，在光下若隱若現(xiàn)。老叟垂釣，天青水秀，倒也算得上幅頗具美感的山水圖畫。
一人站立觀望，一人穩(wěn)座垂釣，物動人靜。
不多時，銀絲又再次緊繃起來，有魚兒上鉤了。
動靜沒有之前那般大，但從竹竿彎曲的角度可以看出魚兒重量也不小。
柳泉心神下意識隨著老叟手中魚竿晃動，不知從何時起，他已沉浸其中，許是氣氛過于安寧。
這次老叟沒有使用雙手拿住竿子，只是單手緊握，從腕發(fā)力，線繃竿彎。
鉤子反射著陽光帶起水花，從溪水里拉出。
顯然水里的魚兒很聰明，直接把餌食吃掉沒有上鉤，甚至還戲弄起了老叟。
見得情景，老叟沒有羞惱，反而哈哈大笑，他捋著下巴白須：
“有趣，有趣，少年郎你懂了嗎？”
柳泉愣怔，完全沒有明白對方說的什么意思，這是在打勞什子機鋒？
他懵懵懂懂地說道：
“老先生，您這是何意，我沒搞懂?！?p> 說完撓起腦袋，一副純真少年模樣。
“沒關系，你以后會懂的?！崩羡庞忠淮螌⑨炪^放入水中，沒有露出絲毫不耐煩。
釣魚最能養(yǎng)人心性，大俗大雅。俗到能入市井，無論身份地位，是白丁還是文士，只要感興趣都能做。亦雅到可從中悟得許多人生道理，文人墨客為此皆折腰，寫下無數(shù)詩情。
“......”柳泉無言，此時的他心口如一，是真的搞不懂眼前老叟想要表達什么。
重新盤坐，靜靜釣魚的老叟繼續(xù)說道；
“打幽城而出，你這是又要往哪邊而去呢？”
柳泉忍不住腹誹心謗，這老人家逗他玩是吧，如此大的神通會不知道他要去往哪里？
吐槽歸吐槽，柳泉還是老老實實地回道：
“去往長安城?！?p> “長安城是個好地方，少年郎小心些?！?p> 說完長安是個好地方，又叫他小心，老叟說話云里霧里的讓柳泉愈發(fā)迷糊。
自是不能失了禮，柳泉點頭回應：
“謝老先生指點，小子我曉得了?！?p> 談話戛然而止，老叟目光停留在水光瀲滟的溪面上，默不作聲。
柳泉只感覺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中，有些憋屈，欲開口說話但又怕打擾到對方釣魚，出于禮節(jié)也是出于為小命著想。
猶豫再三，嘴巴還是張開了：
“老先生為何這晴天白日會戴上斗笠和蓑衣呢？”
柳泉想先說點家常和對方套套近乎，順便滿足好奇心。
“天準備要下雨了?！崩羡乓暰€終于挪動了，他抬起頭望向碧藍如洗的天空。
下雨戴笠披蓑很正常，可這天分明很晴朗......柳泉也抬起頭看著天。
轟隆隆......
天色驟變，烏云密布，霎那，連綿細雨籠罩了整個大地。
走了四天，所過之處，都是極其干旱，柳泉就沒有見過一滴雨水落下。
可......
娘希匹，這天怎么像三歲小娃娃的臉說變就變。還是說這就是所謂的言出法隨？
柳泉看向老叟的目光平添了許多敬畏。
雨水愈發(fā)大了起來，由牛毛變?yōu)榘蹴?，柳泉只能用靈氣能量護住身體，以免被打濕道服。
“雨大了，少年郎快走吧，要不然時間不夠了?！崩羡叛哉Z幽幽。
雨點打在溪流水面，即使湍急，也砸起波波漣漪，魚線隨著風和水勢更加搖晃，眼看著就要繃斷。
“那長安城該往哪走？”柳泉似懂非懂，識趣地沒有再多說閑話，直接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
“儷鳥所飛之處，即是你向往地方?！?p> 明明有著斗笠和雨水的遮掩，柳泉卻能清楚看到老叟臉上盡是肅穆。
一頭霧水的柳泉看向周圍，這鬼天氣哪來的鳥呢？
線在這時終于支撐不住，繃斷開來，柳泉只覺眼前蒙黑。
......
再次睜開眼睛，柳泉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地上，且天氣恢復原貌，光直射在他臉上。
而垂釣老叟已不知去向，如若不是雨水過后的清新空氣，以及腳下的泥濘，少年都只覺得之前不過南柯一夢。
慶幸有著靈氣護體，身上沒被濕泥沾染，柳泉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
溪水還是那般湍急，周遭的樹木花草也還是那般繁茂，不見的只有老叟和他的釣魚竿子。
柳泉走到老叟之前坐的位置，往清澈見底的溪水里觀望，水大概有兩個普通成年人高度這么深，確實有不少魚兒游動，可怎么看這溪流也容不下七八米長的金色大魚。
嗯......
那個魚簍居然沒有被帶走，還放在溪水邊，柳泉提起細看。
其身是由青黃色的竹木編制而成，層層疊疊，密不透風，看起來有些普通。
聽得簍中聲響，柳泉打開簍蓋，一條通體金黃，生有龍須的魚兒在清水中游晃，氣泡緩緩冒出。
正是被老叟釣上來的金色大魚，只不過這是迷你版的。
莫非是那位老叟專門留給自己的，柳泉看到魚兒心中冷不丁冒出念頭。
在魚簍中的金色魚兒身形也就巴掌大小，身上沒有多少肉，說難聽點，塞牙縫都不夠，柳泉有些苦惱，不懂怎么處置這條金色魚兒。
他提著魚簍，半蹲自語：
“魚兒，魚兒我該拿你怎么辦呢？是烤了還是煮了？”
金色魚兒似是通人性，能聽懂柳泉話語，游動的頻率明顯變快，氣泡接連不斷吐出，看起來有些焦急。
柳泉覺得有趣，繼續(xù)逗弄道：
“要不然干脆一半烤了一半作魚湯吧，你生得如此奇異，肯定大補?！?p> 話音剛落，金色魚兒半浮在清水面上，魚眼透著乞求望向柳泉。
分明是一條金色的魚，可柳泉卻覺得面前，恍如是位少女在苦苦哀求，饒她性命，這魚看來真的成精了。
心中一動，他瞇著眼睛笑了笑，看向半浮的金色魚兒：
“逗你玩的，你現(xiàn)在這么點大，也沒啥肉可吃的?！?p> 聽到柳泉的話，金色魚兒潛回清水，歡快地在水里游動起來，尾巴濺起點點小水花。
“莫急，等養(yǎng)大點，我再吃你?！绷掍h再轉。
水花消失，金色的魚兒從嘴里吐出道水，噴向柳泉臉上，少年邊笑邊躲開。
大概也明白眼前少年是在逗樂，金色魚兒又慢慢沉入水底，不動彈了，如果不是冒出的氣泡，柳泉都以為魚兒缺氧死掉了。
這魚簍看似普通，然而能裝下這條奇異的金色魚兒，且讓魚兒活潑亂跳這么久，想來是件異寶。
見金色魚兒沉入水底裝死，柳泉笑道：
“你通體都是金色，不如我就叫你金鱗吧。”
回應他的只有緩緩冒出的水泡，金色魚兒像是睡著了般，尾巴都沒有再晃動。
撇了撇嘴，柳泉蓋上魚簍蓋子。畢竟這金色魚兒是老叟留下的，必有神異之處，即使吃不得他也要帶在身邊，但貿然放進收納袋里面，這魚兒會不會死掉？
思考許久，柳泉決定還是用手拿著魚簍，雖然看起來有點奇怪，但也只能先這樣了。
突然，數(shù)道影子穿過枝葉發(fā)出聲音，引起了柳泉注意，是幾只黃色羽毛間又夾著黑色斑紋的鳥，它們飛的方向和之前少年趕路的方向完全相反。
想起老叟說過的話，柳泉沒有猶豫，趕忙借著追風踏，開始追起幾只儷鳥。
雷法加身狀態(tài)，加上追風踏，極快的速度下，柳泉哪怕提著魚簍，也顯得游刃有余。
他緊緊地跟著低飛的儷鳥，穿過樹林，越過小溪。
跑了個把時辰的腳程，眼前豁然開朗，是片平地，遠處一座巨大的古城池映入眼簾。
幾只儷鳥也不再低飛，像是完成任務般，展翅翱翔高空，逐漸隱沒。
古城池離柳泉所在位置約莫三四里地，遙望過去，依舊清晰可見。
即是他的視力遠超凡人，也是因為古城池太過宏大遼闊。
提著魚簍的柳泉有些吃驚，沒想到遠處的古城池如此巨大，幽城與之相比，完全就是云泥之別。
心生感嘆，站了一會，柳泉腳下生風，繼續(xù)趕起路來。都帶到這了，他還是迷路的話，干脆找塊豆腐撞死自己算了。
越發(fā)靠近，柳泉越能感受到古城池的雄偉壯闊，整個城池略呈正方形，城的四面正中皆有城門，門外有半圓形甕城，且圍著護城河，甕城其中有許多士兵把守。
古城城墻基砌青色條石，外砌大塊青磚，內壘巨型塊石，中間夾夯黃土，且高聳入云，沿著城墻向上望去滿眼青磚，看不見天。
城墻上各有層樓閣、圍廊式箭樓，其分別又各有坡形砌登道。
幾里路對于柳泉來說并不算什么，很快他就已經(jīng)臨近城墻，墻上斑駁痕跡似在訴說人族千百年來受到的侵擾攻擊。
古城池沒有名字牌坊，但柳泉卻明白他來到了長安城。
在不迷路的情況下，依柳泉趕路的速度，至少也要小半個月時間才能到達長安城，可只是經(jīng)過了四天加上儷鳥引路的幾個時辰，他卻提前到達了目的地。
柳泉心中震撼，那位老叟究竟是什么人，就這么讓他跨過了大片疆土，徑直來到了長安城。
不知對方是敵是友，不過既來之則安之，能這么快到長安城也算意外之喜。
收拾了下衣著頭發(fā)，柳泉邁步走向離自己最近的一處城門。
守長安城的士兵個個皆是武者，有修為在身，且眉目溢著殺意，看得柳泉走近，全部望了過來。
十個守城士兵雖有修為但也沒有很高，比不得柳泉本我境后期，可就是這十人的目光，卻讓他忍不住身形一滯。
顯然這些守城士兵素質很高，都是上過戰(zhàn)場的喋血男兒，滿身的沙場氣概。
這一滯微不可見，柳泉穩(wěn)住心神，鎮(zhèn)定自若地繼續(xù)向前走去。
銳利的長矛攔住柳泉，一個穿著甲胄的士兵開口：
“你是何人？名字，身份報上來?！?p> 對方也是履行職責，柳泉沒有在意，拿出腰間肅魔部的殺字令牌：
“柳泉，有事要回長安城?！?p> 見到柳泉手中的殺字令牌，攔截的士兵眉眼也柔和了些：
“原來是肅魔部的大人，依照規(guī)矩您還是要經(jīng)過照妖鏡的檢查，請隨我來，職責所在，望見諒?！?p> “我曉得的?！绷灰詾橐獾財[了擺手，有了幾分當官的架子。
即使見到殺字令牌，士兵仍不卑不亢，柳泉再次感嘆不愧是首都長安城，守城士兵素質比普通城池的要高出大截，這讓他對接下來的肅魔部之行愈發(fā)感興趣。
跟著守城士兵進入翁城，輕松通過了照妖鏡。
原本以為手中的魚簍里金色魚兒已經(jīng)成精，會通過不了，未曾想，在照妖鏡下，金色魚兒還是魚兒，沒有顯露半點妖氣。
倒也省事，柳泉沒去追究，提著魚簍穿行于翁城，有守城士兵帶路，他也不俱迷失在這繁華古城內。
......
把柳泉帶到了長安城內，守城士兵就告辭了。
街角種著許多桃花樹，因是秋季，并沒有開花。而街道兩側是茶樓，酒館......等各式樣的經(jīng)營商家。旁邊的空地上還有不少張著大傘擺起攤的小商販。街上行人不斷，有挑擔趕路的，有趕著毛驢拉貨車的，有駐足觀賞城中河景色的......
以高大的城樓為中心，兩邊的屋宇鱗次櫛比。
看得眼前繁華，柳泉不由想起一句詩，市列珠璣，戶盈羅琦，競豪奢。
最惹他眼的是古城正中心，有一座雄偉壯觀的鐘鼓樓，其凌空飛架，與四座城門箭樓遙相對應，顯得威嚴壯觀，氣勢巍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