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高二位將軍和了大半日瓷泥,手都凍得發(fā)僵了,仍不停搓揉、比對,甚是上心。
而子雅吩咐廚房做了好些熱湯和甜粿子拿進(jìn)來,說道:“我想著大家這大半日定都餓了,特別是兩位將軍和了這么久的瓷泥,也該進(jìn)些小食,填填肚子了。”
說著,子雅也貼心的給侍衛(wèi)平疆和不為拿了些,招呼他們在旁桌也吃點點心。
兩位將軍一面凈手,一面向子雅致謝。
竹猗特別喜甜食,嘴里包著鼓鼓的甜粿子,挨著李憶慈說道:“宗主,一到冬日,我最喜歡吃甜粿子和熱湯了,吃了身子暖暖的。雖說,子雅姐姐這里廚娘做的,比不上京師那家王二甜粿鋪子,但也是很好的?!?p> 李憶慈看著自己身邊的傻丫頭,想著她這一路隨著自己奔波勞碌的,心疼地笑著道,“等忙完這里的事,我們就可以回京,應(yīng)該可以趕上晦日節(jié)。到時我們可以上街看燈會,我再去甜粿鋪子給你買。”
馮宗禹看著她們這一對主仆甚是可愛,也溫暖的笑著對竹猗說:“等回京了,我也給你買。”
說完,眾人心中一暖,子雅笑著摸了摸竹猗的頭。
一旁的馬清念忙對著李憶慈道:“宗主和大家想不想感受一下我們扶風(fēng)的臘日節(jié)?”
“臘日節(jié)?”李憶慈并不記得自己在京師過過此類節(jié)日。
馬清念笑著答道:“臘日節(jié)其實是一個很古老的‘口脂節(jié)’,就是女兒家嘴上涂的唇脂。因為,扶風(fēng)屬于南北商道之上。久而久之,這個‘口脂節(jié)’就發(fā)展成了什么貨品都賣的‘商市節(jié)’。所以,今晚扶風(fēng)不閉市,并且還有很多商販都會出來擺攤,熱鬧非凡呢!”
“各種小吃也有嗎?”竹猗激動地問。
“什么都有!”馬清念非常篤定地說。
子雅見狀也說道:“不如大家今晚都去集市上轉(zhuǎn)轉(zhuǎn),感受一下節(jié)日的氣氛。雖然是比不得京師的像上元燈節(jié)那樣隆重,但是還是很值得一去。”
“子雅掌事都這么說了,那既到此處,怎可不去?”馮宗禹也是個愛熱鬧的爽朗性子,當(dāng)下立即響應(yīng)。
馬清念見兩位將軍并未表態(tài),轉(zhuǎn)身羞怯地問道:“柴都指揮使和高將軍可一道去?”說罷,望向柴榮的雙眼更是柔情似水。
不料,高懷德卻嘴角掛著一絲玩味地望向李憶慈:“那得看我們李宗主晚上可有授課安排,還需不需要讓我等繼續(xù)和泥了?!?p> 言罷,眾人抿嘴一笑。只柴榮面無表情地專心吃著手里的甜粿子。
李憶慈單手托著頭,笑著說:“那就去吧,去看看,沒準(zhǔn)兒還能碰到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兒?!?p> 聽到李憶慈如是說,馬清念繼續(xù)看著柴榮柔聲道:“柴都指揮使呢?”
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李宗主既去,作為學(xué)生我們自當(dāng)跟從?!?p> 李憶慈聽到這話一口熱湯差點兒沒被嗆死,嚇得竹猗趕緊給她順背。李憶慈怎么都沒想到,自己管教制瓷,竟還得給自己“學(xué)生”避桃花的。
更可氣的是,柴榮看著臉被嗆的通紅的李憶慈,一絲愧疚都沒有,好似跟他沒關(guān)系一樣。真是自己收的學(xué)生,哭著都得教完。
冬日的夜晚早早便到了,李憶慈一行人走在因節(jié)日而熱鬧異常的街道上。發(fā)現(xiàn)商市不大,就一條街,但是人很多,各商販的叫賣聲更是此起彼伏,這些熱情洋溢的聲調(diào)和玲瑯滿目的商品,讓這座國朝的邊陲小鎮(zhèn)一夕間就有了繁華盛世、安寧祥和的氣息。
竹猗和馬清念在口脂攤上挑的不亦樂乎,子雅和馮宗禹則跟在后面暢聊扶風(fēng)的風(fēng)土民俗,走累了的李憶慈則和柴榮、平疆在一家茶水鋪子坐著喝口茶歇歇腳。
忽然,高懷德神秘兮兮地走近,從身后拿出一個盒子送給李憶慈,道:“拜師禮,看看可以入得了你這個制瓷大家的眼嗎?”
李憶慈打開,是一個黑瓷茶壺。小心拿出,仔細(xì)端詳,眸光一緊,又轉(zhuǎn)瞬自若道:“嗯,有心了,鑒瓷眼光挺好。你這剛在哪兒淘的?”
高懷德聞言一喜,遙遙一指那個口脂攤旁的一個小販,地上還擺著不少瓷器,道:“我就知道定合你意,我看了,那堆瓷器里就這個成色最好,還是罕見的黑瓷?!?p> “咦,我剛沒注意,那瓷攤旁是賣考胡餅的嗎?你幫我去買點,我還挺想吃的。”李憶慈借機(jī)將高懷德支開。
所幸,高懷德并未有絲毫懷疑,忙起身去買。
柴榮卻看出端倪,壓低聲音問道:“這個瓷壺有何問題嗎?”
李憶慈盯著手上的瓷壺,側(cè)身小聲耳語:“讓平疆跟著那個賣瓷壺的小販,看看他住哪?查清楚了讓他繼續(xù)盯著,你晚上來瓷號找我。”
柴榮聽到李憶慈如是說,回身吩咐平疆照做。看她這個神情,自己也不再多問。
夜已過半,人群漸漸散去。
逛完街市,便各自回了住處。而洗漱完,一頭如墨長發(fā)隨意披灑在肩、身著一青緞中衣的李憶慈在燭光下反復(fù)看著高懷德送她的瓷壺,陷入沉思。
良久,門外一聲響動,李憶慈便知是柴榮來了。
一開門,就對上他精亮的雙眸,道:“可查清楚了?進(jìn)來說話?!?p> 可是,柴榮眼見李憶慈墨發(fā)披灑,身著中衣,眼神不自然地避開了,略一清嗓:“我就不進(jìn)去了,李宗主畢竟是女兒家,名節(jié)為大。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平疆查到那小販的住址了,他會一直守在那的?!?p> 李憶慈沒好氣地剜了他一眼,“怎么,上一次你夜闖瓷號私會于我時,我就不是女兒家了?我名節(jié)就不大了?你要想趕緊查清真相就快進(jìn)來,外面天寒地凍的,你也不怕把我凍壞了。”說著就走進(jìn)去了。
站在門外的柴榮,遲疑片刻,還是抬腳進(jìn)去了。見桌上還擺著那把高懷德送的瓷壺,問道:“這個黑瓷壺到底有什么來歷?”
李憶慈坐下,將瓷壺往柴榮面前一推,“這可不是什么黑瓷,這可是正宗的大唐宮廷秘色瓷?!?p> 柴榮驚得眼眸一抬,望著李憶慈那確定無誤的神色。旋即,心上似乎便明白了幾分,“你的意思是說,這是出自前朝皇室的御窯?”
李憶慈點點頭。
“可是一個扶風(fēng)的小販?zhǔn)掷镌趺磿羞@么珍貴的瓷壺?”柴榮沉吟道。
“是啊,一個扶風(fēng)的小販,最有可能得到這把前朝秘色瓷壺的途徑是什么呢?”李憶慈接著說道。
“馬家溝的古墓!”柴榮看著李憶慈低聲篤定道。
李憶慈亦迎上他的目光,分析她心中所想:“但并不一定是他親自進(jìn)過墓穴,也很有可能是進(jìn)過墓穴之人交給他代為轉(zhuǎn)賣,或者是他偷的。”
柴榮不得不承認(rèn)眼前的李憶慈,雖是一女子,但謀略、膽識皆勝世間大多數(shù)男兒。對一件小事的洞察力,甚至連自己有時都不能及。自己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對一女子會如此欣賞與信賴。一直以來,他都是靠著一己之力,于這亂世,保護(hù)父帥,保全天雄軍。他從不敢懈怠,只是此時,他突然覺得,身邊能有一勢均力敵、可以把后背交付的伙伴,真好。
李憶慈看著盯著自己、陷入沉思的柴榮感到奇怪,以為是自己何處說得不對。在他眼前連連擺手道:“我說的可有不妥之處?!?p> 回過神的柴榮,神色略顯尷尬道:“我們在這所有的猜測都無益于事,明日傍晚,你找個由頭,我?guī)阌H自去驗證一番即可?!?p> 李憶慈一怔,還未反應(yīng)過來,柴榮就轉(zhuǎn)身告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