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和楊過在四道士帶領(lǐng)下,沒有多少阻礙,一路上得終南山,忽聽得鐘聲鏜鏜響起,正從重陽宮中傳出。鐘聲很急,似是傳警之聲。郭靖抬頭看時,見道觀后院火光沖天而起,不禁一驚:“原來全真教今日果然有敵大舉來襲,必須趕緊營救?!睏钸^也是心道一聲:“還是來晚了。”隨即幾人加快腳步,奔到重陽宮前,但見烈焰升空,濃煙彌漫,火光甚是熾烈,不過好在道觀錯落分散,火勢并沒有蔓延。
郭靖暗自心驚,卻聽主院中吆喝斥罵,兵刃相交之聲大作,他當先躍上高墻,要一窺究竟。另外四名道士也緊隨其后,這下就剩下楊過還站在下邊。楊過暗罵一句,當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助跑一陣,雙足發(fā)力,猛地一蹬,身體高高躍起,竟超出高墻一大截,還沒來得及高興,人就差點從另一邊掉下去,幸虧被郭靖一把按住。
這時楊過才看見前方一片大廣場上黑壓壓的擠滿了人,正在激斗。定神看時,見百名黃袍道人結(jié)成北斗陣,與數(shù)倍的敵人相抗。敵人高高矮矮,或肥或瘦,一瞥之間,這些人武功派別、衣著打扮各自不同,或用兵刃,或用肉掌,正從四面八方的向北斗陣狠撲。這些人武功不弱,人數(shù)又多,全真教眾已落下風。只是他們各自為戰(zhàn),全真教的北斗陣卻相互呼應(yīng),守御嚴密,敵人雖強,卻也還能抵擋得住。
楊過被這上百人的械斗場面震撼到,心里不停的在喊:“我的天,我的天?!蹦撬膫€道士卻已經(jīng)迫不及待,飛身加入了戰(zhàn)團。郭靖卻聽到到大殿中呼呼風響,還有人在里面爭斗。從拳風聽來,殿中之人的武功又比外邊的高得多。他一把拽起楊過,從墻頭躍落,斜身側(cè)進,東一晃、西一竄,已從北斗陣的空隙間穿過去。道士們不知何故,大駭之下,紛紛擊劍示警,只是敵人攻勢迅猛,無法分身追趕。
楊過此時真正成了一個工具人,毫無抵抗力,只感覺暈頭轉(zhuǎn)向,等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進到大殿。大殿上本來明晃晃的點著十余枝巨燭,在后院火光映襯下,黯然無光。只見殿上排列著七個蒲團,七個道人盤膝而坐,左掌相聯(lián),各出右掌,抵擋身周十余人的圍攻。
楊過看到七個道士中三人年老,四人年輕,想著年老的應(yīng)該就是馬鈺、丘處機和王處一了,至于年輕的就不知道了。七人顯然列成北斗陣,端坐不動。七人之前正有一個道人俯伏在地,不知生死,但見他白發(fā)蒼然,卻看不見面目。郭靖見此危急狀況,胸口熱血上涌,也不管敵人是誰,張口喝道:“大膽賊子,竟敢到重陽宮撒野?”雙手伸出,已抓住兩名敵人后心,正要摔出去,才發(fā)覺兩人均是好手,雙腳牢牢釘在地下,竟巋然不動。郭靖心想:“哪里來的這么多硬手?難怪全真教今日要吃大虧?!蓖蝗凰墒?,橫腳掃去。那二人正使千斤墜功夫與他相抗,不料他驀地變招,在這一掃之下登時騰空,破門而出。
敵人見對方突然來了高手,都是一驚,但自恃勝算在握,也不以為意,早有兩人撲過來喝問:“你是誰?”郭靖毫不理會,呼呼兩聲,雙掌拍出。那兩人尚未近身,已被他掌力震得站都站不住,騰騰兩下,背心撞上墻壁,口噴鮮血。其余敵人見他一上手連傷四人,不由得大為震駭,一時無人再敢上前比斗。幾個老道士認出來人,心喜不已,神色放緩。
郭靖不理會其他,當即跪下向幾個老道士磕頭,說道:“弟子郭靖拜見。”三個老道士微笑點頭,舉手還禮。郭靖剛直起身板,聽得腦后風響,知道有人趁機暗算,竟不站起,手肘在地微撐,身子騰空,墮下時雙膝順勢撞出,正中偷襲的兩人背心,那二人當即癱軟在地。郭靖仍是跪著,膝下卻多墊了兩個肉蒲團。
一老道士微微一笑,說道:“靖兒請起,十余年不見,你功夫大有精進!”郭靖站起身來,回道:“見過掌教,這些人怎么打發(fā),但憑掌教吩咐?!睏钸^聽到這,才知曉這道長正是全真教掌教馬鈺。馬鈺尚未回答,幾聲怪異的笑聲在殿中響起。
楊過尋聲看去,對方人群中站出兩人,一個身披紅袍,手持金杵,身材壯碩,是個中年藏僧。另一個身穿黃淺色錦袍,手拿折扇,作貴公子打扮,約莫三十來歲,臉上一股桀驁之色。楊過心下判斷:“這藏僧應(yīng)該就是金輪法王二徒弟達爾巴,拿折扇的就是他師弟霍都了?!惫覆徽J識這兩人,見他們氣度沉穆,與其余敵人大不相同,當下不敢輕慢,抱拳說道:“兩位是誰?到此有何貴干?”霍都道:“你又是誰?到這里干什么來著?”口音不純,顯然非中土人氏。
只聽郭靖道:“在下是這幾位師長的弟子。”霍都冷笑道:“瞧不出全真派中居然還有這等人物。”他年紀比郭靖小了好幾歲,但說話老氣橫秋,甚是傲慢。郭靖本欲分辯自己并非全真派弟子,但聽他言語輕佻,心中微微有氣,他本來不善說話,也就不再多言,只道:“兩位與全真教有何仇怨?這般興師動眾,放火燒觀?”霍都冷笑道:“你是全真派后輩,此間容不到你來說話。”郭靖道:“你們?nèi)绱撕鷣恚疵庖蔡珯M蠻?!贝藭r火焰逼得更加近了,眼見不久便要燒到重陽宮主院。
霍都折扇一開一合,踏上一步,笑道:“這些都是我?guī)淼?,你只要接得了我三十招,我就饒了這群牛鼻子老道如何?”
郭靖眼見情勢危急,不愿多言,右手探出,已抓住他折扇,猛往懷里一帶,他若不撒手放扇,就要將他身子拉過來。
這一拉之下,霍都的身子晃了幾晃,折扇居然并未脫手。郭靖微感驚訝,當即手上加勁,喝道:“撒手!”霍都臉上斗然間現(xiàn)出一層紫氣,但霎息間又即消退。郭靖知他急運內(nèi)功相抗,自己若在此時加勁,只要他臉上現(xiàn)得三次紫氣,內(nèi)臟非受重傷不可,心想此人練到這等功夫?qū)嵎且资?,不愿使重手傷他,微微一笑,突然張開手掌。
此時折扇猶如平放郭靖掌心,郭靖的掌力從折扇傳到對方手上,將他的奪勁盡數(shù)化解了,霍都使盡平生之力,竟未能有絲毫勁力傳上扇柄,沒有拿動扇子半寸。心下明白,對方武功遠勝于己,只是保全自己顏面,未曾硬奪折扇,當下撒手躍開,滿臉通紅,說道:“請教閣下尊姓大名?!闭Z氣中已大為有禮了。此時折扇已經(jīng)落入郭靖手中,郭靖輕拍扇子,折扇還給了霍都,郭靖道:“在下賤名不足掛齒,這里馬真人、丘真人、王真人,都是在下的恩師。”郭靖邊說,邊用手恭敬示意。楊過這時也終于分清誰是丘處機,誰是王處一。
霍都接回了折扇,手掌生疼,嘴角抽了抽,不斷向郭靖上下打量,見他容貌樸實,甚是平庸,一身粗布衣服,實和尋常莊稼漢子一般無異,但手底下功夫卻當真深不可測,便道:“閣下武功驚人,小可極是拜服,十年之后,再來領(lǐng)教。小可在此處尚有俗務(wù)未了,今日就此告辭?!闭f著拱了拱手。郭靖抱拳還禮,說道:“十年之后,我在此相候便了。”
霍都轉(zhuǎn)身出殿,走到門口,說道:“小可與全真派的過節(jié),今日自認是栽了。但盼全真教各人自掃門前雪,別來橫加阻撓小可的私事。”依照江湖規(guī)矩,一人若是自認栽了筋斗,并約定日子再行決斗,那么日子未至之時,縱是狹路相逢也不能動手。郭靖聽他這般說,當即答應(yīng),說道:“這個自然。”
霍都微微一笑,以藏語向那藏僧說了幾句,正要走出,丘處機忽然提氣喝道:“不用等到十年,我丘處機就來尋你。”他這一聲呼喝聲震屋瓦,顯得內(nèi)力甚是深厚?;舳级续Q響,心頭一凜,暗道:“這老道內(nèi)力大是不弱,敢情他們適才未出全力。”不敢再行逗留,徑直向殿門疾趨。達爾巴向郭靖狠狠望了一眼,與其余各人紛紛走出。不久殿外廣場上兵刃相交與吆喝酣斗之聲漸止,敵人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