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銘終于和盤托出,事情終于告一段落。
兩天后,姜一明給兩人買了高鐵票,并自己掏腰包買了一堆特產,還親自將兩人送到高鐵上。
晚八點,兩人拎著一堆特產回到了葉真真家。
洗漱完畢,葉真真走進臥室,拉開窗簾,看到對面二樓光景,她推開窗戶,倚著窗臺,掌心托下巴看著。
廚房的頂燈清白透亮,洗手池邊站著對年輕男女,男生彎腰捋起女生衣袖,而后屁股一扭將她推到一旁,搶走了她手里的百潔布……
鐘離推門進屋,屋里黑著,葉真真趴在窗臺上。
“怎么不開燈?”
剛要伸手開燈,葉真真說:“別。”鐘離收回手,走到她身后,伸手摟著她腰,彎腰,下巴抵著她頭頂。
“在看什么?”
頭頂有些沉,葉真真手托著下巴說話吃力,聲音有些含糊,“看對面二樓那對情侶?!?p> 鐘離看過去,兩人臉色不佳,你一言我一語,似乎在爭吵。
“吵架有什么好看的?”
葉真真剛想說剛剛兩人還你情我濃親吻來著,風乍起刮進了窗內,夜風拂面,涼爽舒適,葉真真閉上眼,長嘆了口氣。
鐘離問:“在想什么?”
葉真真閉著眼回:“去年生日那天早上,我問你話,為什么不回答?”
鐘離一愣,隨即笑了笑,下巴輕輕蹭著她頭頂,問:“那天沒醉?”
葉真真靜了片刻,問:“你以為我在說醉話?”
鐘離低聲笑,說:“喝了半瓶伏特加,都把我都認成了佳佳了,還沒醉?”
葉真真不記得這茬,那晚說了些什么,她壓根沒印象,她又問:“就算醉了,那為什么不回答?”
鐘離不說話,葉真真搖頭蹭著他下巴催促,好半晌他還是不吭聲,葉真真哼一聲,頭頂那人突然嘆了口氣,說:“我以為你把我當成了他。”
葉真真愣了一會兒,問:“所以就沒經過我同意把所有東西都拿到你家?”
鐘離挑了挑眉,嗯一聲,“女人心軟,萬一哪天……”
幾聲怪異的聲響突然傳了過來,鐘離一頓,黑著臉問:“經常聽?”
葉真真哈哈哈低聲笑,回:“對。”
鐘離頓了頓,一把關上窗戶,然后拉上窗簾。
臥室黑暗,葉真真摸黑躺到床頭,好一會兒也不見那黑影動,剛要擰開床頭燈,黑暗中的那人出聲了:“什么時候看上我的?”
葉真真手一頓,也不開燈了,扯來被子罩住頭。
“不知道?!?p> 鐘離倚著窗臺,盯著床上黑暗中的那團,想了一下,說:“佳佳都和我說了?!?p> 葉真真一把掀開被子,問他:“佳佳還說了什么?”
沒開燈,屋內漆黑一片,窗臺那團黑影一動不動,一聲不吭,葉真真回過神來,盯著黑暗中的那道身影。
半晌過后,鐘離說:“那句話本來是我想問你的話,沒想到你先說了出來?!?p> 葉真真一愣,沉默了。
好一會兒后,她說:“第一年的五月二十三日?!?p> 話說完,兩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五月二十三日,林清芳的忌日。
第一年的五月二十三日,兩人逛遍勤城,直到深夜才分開。第二年的五月二十三日,兩人相隔千里,聊了一夜。第三年的五月二十三日,兩人相隔百里,依舊聊了一夜。
這三年時間里,兩人有無數(shù)次機會開口,然而……
葉真真問:“為什么一直不說?”
黑暗中,鐘離笑了下,說:“怕把你嚇跑了,以后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葉真真又問:“那為什么去年又想說了?”
鐘離說:“怕再不說,你就真的跑了,再也不回來了?!?p> 葉真真問:“那你打算什么時候說?”
黑暗中,那邊沉默了,葉真真皺了皺眉,說:“是不打算說了嗎?”
屋內再一次陷入沉默,半晌過后,鐘離說:“五月二十三日?!?p> 葉真真輕輕嗯一聲,往床邊挪了挪,然后拍了拍身旁位置,“睡吧?!?p> 待人躺到身旁,葉真真摟著他腰,臉埋在他胸口,說:“到了那天,再問我一次?!?p> 過了一會兒,鐘離笑著說:“好。”
……
一覺醒來已是中午,葉真真上完廁所,在路過客廳時,她停了下來。
現(xiàn)在是十二點多,可屋內黑壓壓的,恍若還在深夜。
她盯著那透過厚實的窗簾穿進來落在地板上的光,幾步走到陽臺,伸手一把拉開。
從黑暗乍入光明,刺眼得疼,葉真真閉了閉眼,等眼睛適應了之后,她不禁呵了一聲。
天清氣朗,陽光明媚。
她瞇了瞇眼,推開窗戶。
空氣并不多干凈,里面參雜著細細的灰塵,她深吸一口氣,轉身將陽臺客廳廚房衛(wèi)生間,以及林清芳臥室的窗戶一一推開。
鐘離被一連串的動靜吵醒,他迷迷糊糊睜開眼,旁邊無人,他掀被下床。
屋內找了一圈,終于在林清芳的臥室躺椅上看到了人。
陽光正烈,那人仰面躺在陽光內。
鐘離來到窗口,給她擋住陽光,葉真真睜開眼,問:“有煙嗎?”
手上沒煙,鐘離去客廳取來,點燃一根,送到她嘴邊。
葉真真就著他手吸了一口。
吐煙的時候嗆到了,葉真真連連咳嗽,鐘離拿手扇開煙霧,在她腿邊躺椅一角坐下。
葉真真說:“這樣才對。”
鐘離挑了挑眉,說:“早就應該這樣?!?p> 葉真真說:“謝謝?!?p> 鐘離嗤一聲,沉下臉,“這話…我不愛聽。”
葉真真坐起來,趴在他背上,將臉埋進他肩窩。
“那時候要不是你,我真的熬不下去?!?p> 鐘離說:“那是你犯傻?!?p> 葉真真問:“我媽的后事也是你弄的?”
鐘離挑了挑眉,說:“對?!?p> 葉真真問:“賠償呢?也是你弄的?”
鐘離點頭,“對。”
葉真真說:“要不是那筆錢,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活下去?!?p> 鐘離說:“只要你開口,佳佳會不幫你?我會不幫你?是你自尊心太強,性子太倔。”
葉真真嘆了口氣,替自己辯解,說完,她也覺得這個辯解沒什么說服力,都是借口罷了。
“從高處往下摔,總得有個適應過程?!?p> 鐘離嗤了一聲,說:“多高?五萬英尺那么高?你少了胳膊還是腿?都四年了,還沒適應過來?”
……
次日一早,葉真真起了個大早。
鐘離說:“我跟你一起去?!?p> 葉真真直接拒絕。
走了個流程,又等了很久,久到葉真真開始打哈欠了,終于等來了張墨。
從他一進來,葉真真就盯著他看。
探監(jiān)等待時間沒這么長,除非是他不想見。葉真真冷笑了一聲。
怕是不敢見。
五月了,天氣漸熱,張墨卻穿著件軍綠色薄棉衣,模樣沒怎么變,反倒比四年前胖了一圈。
葉真真好奇他見到自己的反應,盯著他臉仔細觀察,可惜張墨始終低垂著頭,她什么都沒看到。
葉真真說:“我找到程文皓了?!?p> 聞言,張墨這才抬起頭。
是震驚。
葉真真在心里哦了聲。有些失望,應該是愧疚才對。
葉真真臉上笑容淡淡,眼神淡漠,張墨看了她一會,移開視線,盯著她身旁空氣。
葉真真說:“我也找到我要的東西了?!?p> 張墨臉色微變。
葉真真問:“你和韓曉秋發(fā)展到什么程度了?”
張墨睜大眼,屏住呼吸。
葉真真在心里又哦了一聲。是驚愕,這才是該有的反應。
她笑著繼續(xù)說:“你從程文皓那里拿到200萬,140萬全款買了婚房,20萬還了外債,給了你媽25萬,剩下的15萬你告訴我拿去投資股票了,其實是給了她。為什么?”
張墨咽了口口水,開口說道:“她…懷孕了?!?p> 葉真真心里那個聲音又哦了一聲,它說你猜對了。她哦了一聲,說:“怪不得?!?p> 張墨說:“我讓她打掉了?!?p> 葉真真嗯了聲,說:“15萬買一個孩子的生命,劃算?!?p> 張墨說:“我對不起你?!?p> 葉真真聽到這句話時,盯著張墨的眼睛,一臉麻木。
四年間,她想過無數(shù)次兩人再見的場景,也想過聽到他說這句話時自己的劇烈反應。但是,真正聽到這句,她發(fā)現(xiàn)自己毫無反應。
不,有反應,還是憤怒,無法原諒。
她說:“現(xiàn)在說對不起太晚了,我不接受。不管你被判多久,出獄后,永遠不要來找我,最好永遠滾出勤城?!?p> 張墨問:“四年了,你都沒來找過我,這次來是為了什么?”
葉真真盯著他的眼睛,說:“你是想問我,對你還有沒有感情?或者我還愛不愛你?”
聽到這話,張墨就知道絕不可能,他岔開話題,問:“這幾年過得怎么樣?”
葉真真說:“你媽沒告訴你?”
張墨說:“我媽說,你過得很好?!?p> 過得很好?葉真真不怒反笑,說:“我被單位辭退了,被整個行業(yè)除名,我媽也死了,我除了要賺錢養(yǎng)活自己、還債,還要躲著像狗皮膏藥一樣貼著我的你媽。有家不敢回,回家連燈都不敢開,這樣的生活你媽居然說好?!”
張墨說:“我媽……”
葉真真打斷他,問:“為什么說是我把實驗報告給你的?為什么又一口咬定是我讓你賣掉的?”
張墨沉默。
葉真真說:“臨死前想拉個墊背的,好減輕自己的罪惡感?還是沒臉告訴別人?”
張墨依舊沉默。
葉真真說:“我猜,是因為你這么自負的人怎么可能承認是自己偷拿枕邊人的東西?”
張墨皺眉,說:“對不起?!?p> 葉真真說:“我來不是想聽你說一句對不起,我來只是想告訴你,實話實說?!?p> 張墨還是沉默。
葉真真瞇了瞇眼,冷笑一聲,說:“如果不說,我手里的東西足以讓你牢底坐穿。你主動交代和被鐵證反駁,法官怎么判,你的律師比我清楚?!?p> 張墨依舊沉默。
葉真真起身要走,身后突然傳來一句“你變了”,她轉回頭。
見她轉回頭,張墨盯著她的眼睛,說:“你真的變了?!?p> 葉真真面無表情,聲音也毫無情緒,說:“從我說分手的那一刻,我們之間就再無任何瓜葛。你怎么想,怎么活,記住,都與我無關。否則,我會讓你一家永不安生。你媽做過的,我受過的,我會加倍奉還到你全家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