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恭迎家上~”
漢十年秋八月辛卯(二十八),長樂宮,長信殿。
在百官朝臣矚目之下走入長信殿,劉盈不由深吸一口氣,又緩緩?fù)鲁觥?p> “呼~”
說來,今日這場朝議,對劉盈算是頭一遭。
——這是劉盈前生今世加在一起,第一次在劉邦、呂雉二人均不在場的情況下,獨自在長樂宮舉朝議。
前世,劉盈九年的穿越生涯,第一年在未央宮內(nèi)的太子宮關(guān)禁閉,之后一年也基本在鳳凰殿沒挪窩。
等劉邦駕崩,劉盈繼位為帝,攝政太后呂雉搬去了帝宮長樂,劉盈則留在了后宮未央。
在那七年的皇帝生涯當中,劉盈別說是獨自舉行朝議了,就連呂雉被召至長樂,到老娘呂雉舉行的朝議之上旁聽,都算是難得一見的好事。
更多的時候,呂雉則都是以‘天子年幼’為由,將劉盈扔在未央宮‘讀書’,自己獨自召集朝臣百官,在長樂宮商議朝中大事。
而這一世,親身經(jīng)歷過去這段時間的‘易儲風波’之后,劉盈卻有些奇怪的發(fā)現(xiàn):和前世相比,母親呂雉對自己的態(tài)度,似乎更寬和了些?
“鄭國渠整修一事,力役為首重!”
“力役之難即解,余者,如如何整修、何時整修等,皆為粗枝末節(jié)。”
“吾兒但可獨往長樂,及鄭國渠整修之末節(jié),只須以少府之意為主,百官朝臣之議為輔,便可?!?p> 回想著清晨,老娘拒絕陪同劉盈參加此次朝議時所說的話,即便對這前所未有的‘太子獨舉之朝議’感到些許緊張,劉盈也不由心下稍一安。
將心中的緊張情緒稍撫平些,劉盈便一步步走上那象征著至高權(quán)柄的御階,來到天子劉邦御用的矮榻前,緩緩回過身。
稍一打量殿內(nèi)眾人,劉盈便發(fā)現(xiàn):與往常的朝議相比,今日長信殿內(nèi)的百官座次,有了些許變化。
在往日,若天子劉邦在長安,那朝議自是文武百官分而對坐于殿內(nèi)東、西兩側(cè)。
天子劉邦則端坐御榻之上,坐北朝南,正對殿內(nèi)朝臣。
若劉邦不在,百官也依舊是分兒對坐,只是丞相蕭何,會坐在御階中段靠右側(cè)的位置,同樣正對朝臣。
——坐在御階中段,是為朝議雖由蕭何為主,但蕭何仍舊為臣;
靠右,則是因漢尚右、尊右;丞相為百官之首,天子不在,便為朝議之最尊。
而今天,天子劉邦不在長安,丞相蕭何主朝議,且監(jiān)國太子劉盈與會的情況下,御榻與朝臣之間的御階之上,竟多了兩處座位。
其中一處,是丞相蕭何‘代主朝議’的座位,依舊在御階中段,依舊正對向百官,只不過不在靠右的位置,而是刻意靠左了些。
另一處,則是和過去,蕭何所坐的位置一樣,在靠右一些的位置,卻又比蕭何所坐的御階中段稍高了些。
見此,劉盈只稍一思慮,便明白過來:那個比蕭何稍高一些,且位于右側(cè)的位置,應(yīng)該就是自己的座位了。
這也正常。
太子即便是‘君’,那也是儲君!
就算劉盈身為太子,甚至是理論上執(zhí)掌朝政的監(jiān)國太子,在天子劉邦尚在世的情況下,劉盈再如何,也不能坐上那方象征天子權(quán)柄的御榻!
對于這種關(guān)乎上下尊卑,秩序底線的細節(jié),劉盈自是看得明白。
想明白這一點,劉盈便一板一眼的整理一番衣冠,旋即將上身稍彎曲,對殿內(nèi)朝臣百官鄭重一拜。
待直起身時,劉盈的面容之上,已盡帶上了讓人如沐春風的溫潤笑容。
“父皇御駕親征,令孤代為監(jiān)國,以主朝中大小事務(wù)。”
“然孤年齒未滿,年不及冠,驟擔如此重任,實如履薄冰,惶恐不可自得?!?p> 語調(diào)平和的道出此語,劉盈便稍側(cè)過身,對蕭何微一拜,才又再度針對向殿內(nèi)忠臣。
“孤不諱政事,恐亂國之大策;故今日朝議,仍以蕭相為主,孤只以為旁聽?!?p> “諸公可自如往常,父皇不在、蕭相主掌朝政時之朝議,一切如故便是。”
言罷,劉盈不由再一拱手,小心翼翼的御階頂端走下幾階,來到自己的座位面前,對蕭何稍一拱手,才悄然跪坐下來。
聽聞此言,蕭何不由略顯詫異的側(cè)過身。
見劉盈端坐于自己斜后側(cè),比自己稍高幾階的御階之上,蕭何不由淡雅一笑,起身對劉盈一拱手。
“家上有令,臣自不敢不從?!?p> 聞蕭何此言,劉盈也只溫爾一笑,將面前早就備好的空白竹簡攤開,竟真擺出了一副旁聽的架勢。
見此,殿內(nèi)朝臣百官縱是對劉盈‘我只是旁聽’的說法有所質(zhì)疑,也終是暗自長舒口氣。
殿內(nèi)原本略顯詭異的氛圍,也因劉盈謙遜的姿態(tài),而逐漸輕松了一些。
見劉盈不似作偽,果真一副旁聽的架勢,蕭何稍一思慮,便回身面向?qū)?nèi)百官。
“陛下臨出征之前,已令太子暫為監(jiān)國,又以整修關(guān)中水利之事相托?!?p> “今日朝議,諸公卿曹當就關(guān)中水利之整修、繕護一事,暢述己見。”
當蕭何以一股幾乎刻進氣質(zhì)中的莊重,道出這段開場白,今日這場朝議,便也正式拉開序幕。
只不過,與劉盈預(yù)料中,朝臣百官爭相出班納拜有所不同:在蕭何道出那段開場白之后,首先從朝臣擺列站出來的,只是一個腰系銅制官印、黑色綬帶,秩祿在六百至一千石之間的小官?
劉盈正思慮間,那小官便來到殿中央,對御階方向的劉盈、蕭何二人分別一拱手。
“少府丞臣離,謹拜家上,參拜蕭相。”
聽聞那小官自報家門,劉盈這才恍然大悟,微點了點頭。
少府丞,秩千石,為少府之副,有六人。
行禮過罷,那位自稱為‘離’的少府丞之一,便將腰桿挺得筆直,似是要在劉盈面前留個好印象。
見劉盈正面帶溫笑的看著自己,那少府丞不由暗自一喜,卻也沒忘記正事。
“關(guān)中之水利,多鄉(xiāng)野之渠、溪,其繕護整修事,由縣官主之便可?!?p> “及關(guān)中水利之巨,乃需朝堂共議以修、護者,唯鄭國渠一處。”
“今家上承陛下之令,以整護關(guān)中水利,臣私以為,當以鄭國渠為先?!?p> 嘹亮的道出陽城延先前交代的措辭,那少府丞便又一拱手,悄然退回了自己的班列。
而御階之上,感受著殿內(nèi)這股頗大些民煮氣息的朝議氛圍,劉盈面上,也緩緩涌上一抹興致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