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隨緣寺
紫蓬山原名黟山,地處北關(guān),位于新安郡境內(nèi)。生得是峰連峰,景接景;云如海,瀑如簾。七十二峰,峰峰驚奇;蒼山云海,紅樹鋪云;怪石嶙峋,夢筆生花。猴會觀海,蒼松能迎客;感天工之奇妙,嘆琉璃亦變幻;堪滄海一明珠,謫世間之尤物。
溪云調(diào)撥出數(shù)十名探子,去自留地、安西國等地打探情報,剩下的便潛在紫蓬山待命,自己則信步朝蓮花峰走去。紫蓬山蓮花峰上有座寺院,里面住著一位和尚,叫東離。東離原是紫云山紫云閣中道人,是溪云的師叔。有一天,他突然頓悟,便離開紫云閣,來到黟山蓮花峰開山建寺,但也沒給寺院起個名字。當(dāng)?shù)厝擞X得從紫云閣中出來的都是神仙,便將黟山更名為‘紫蓬山’。本將寺院掛名‘蓮花寺’,但在東離大師一句“隨緣吧”之后,這里便成了‘隨緣寺’。他也是個與眾不同的和尚。佛講:萬法皆空,普度眾生。而他認(rèn)為:能做到萬法皆空的不是幼兒就是傻子,成年人沒誰能做得到。龍生九子各相異,世上難有百花同。我佛亦是千人相,人有私心也尋常。普度眾生不強求,繽紛萬千才是本。他是個云游僧人,講求的是:佛,要入世為人,莫要做高高在上神。
傍晚,溪云蹬上峰頂,剛要叩門,只見寺門“吱呀”的一聲開了,從里面走出了一個小和尚。小和尚上前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神了,真的有客臨門!施主,方丈有請!”看著一臉懵逼的溪云,小和尚解釋道:“適才方丈在佛堂講經(jīng),忽見殿門無風(fēng)自開,便說:‘門,無風(fēng)自開,定有貴客遠(yuǎn)來’,便叫我出來開門。我也摸不著頭腦,還下了賭約。想不到還真是有貴客前來。”
溪云這才搞清楚原由,便問他們作了什么賭約?小和尚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輸者要到九龍?zhí)镀俨即蚴盏乃?。?p> 溪云眼前一亮:“九龍?zhí)镀俨??”轉(zhuǎn)而有疑惑道:“為何要到九龍?zhí)度ゴ蛩俊?p> 小和尚道:“九龍?zhí)吨?,碧綠如玉,冰心透涼,散發(fā)著絲絲龍氣。喝過之后能讓人心靜如水,便于參悟佛法。”
溪云道:“九龍?zhí)对谀膬??離這有多遠(yuǎn)?那里危險嗎?”
小和尚道:“九龍?zhí)段挥邶堅垂龋x這兒近百里。一瀑九折,形成九瀑九潭?;蛉琮埮路玻蛉缜帻垜蛩?,又如玉龍一般傾瀉而下,壯觀無比。潭水狀如龍心,冰潭龍氣,碧綠如玉。瀑潭雙奇,景美怡人。怎么會有危險呢?”
聽后,溪云心里失落落的。那“‘九龍戲水’是‘九條龍’呢?還是‘九條瀑布’呢?”如是想著,不一會兒便來到一處禪房外面。小和尚道:“請施主在禪房稍等片刻,方丈正在講經(jīng),我這便去回復(fù)方丈?!毙『蜕袦?zhǔn)備好茶水和點心后,方才退去。
溪云等了半天也沒見有人過來,便踱出院外。此時,天邊孤星閃爍,山上微風(fēng)清涼,腳下霧氣蒸騰。夜晚的蓮花峰,安靜的仿佛滿世界只有一個人,讓人孤寂到無事也愁三分。
千里月明千里恨,隔河相望隔河愁。
天上人間難相見,星水淼淼空自流。
這首詩是溪云向國王斐濟(jì)求婚被拒絕后寫給游女的詩。面對剛剛躍過山頭的明月,溪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自言自語地說道:“丫頭,都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已經(jīng)投胎轉(zhuǎn)世去了?”最后,溪云嘆了口氣,默默地又踱回屋中。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嘆息:
花非花、霧非霧,散落人間何時休?
淚如舊、人空瘦,迢迢銀漢兩岸愁。
溪云怔道:“師叔,是您嗎?怎么不進(jìn)來呢?”溪云推開門,看到門外嘆氣的正是東離法師。
老和尚望著月亮,沒回答溪云,良久后問道:“云兒,你終究還是沒忘記她?”
溪云嘆了口氣道:“師叔,她于我有救命之恩,夫妻之實,云兒此生怎敢忘記?”
東離嘆道:“我也是一個念舊之人!比如這紫蓬山吧:我總覺得黟山比紫蓬山更好聽,更有底蘊。當(dāng)初的黟州文化綿延數(shù)百年,經(jīng)久不絕。沒了黟山,你再看現(xiàn)在黟州文化還留存多少?還有幾人記得?新興的新安文化只不過當(dāng)初黟州文化的一個分支,也沒幾個人認(rèn)同。光我覺得它好有什么用?力有所限,不過是隨波逐流罷了。有些人或事,是用來懷念的。該來的總會來,該走的總會走,莫強求!人生苦短,總得往前看??龋≡龠^幾代恐怕沒人記得黟州文化是何鳥嘍!丫頭呢,具有天人之姿,天生的命薄之人。當(dāng)初你也才八歲,丫頭也才六歲。你剛進(jìn)王宮做伴讀,沖撞了王妃,丫頭救你,也不過是出于孩子的喜好罷了。即使后來你們私自結(jié)為夫妻,但愛也愛了,人死不能復(fù)生,事情終究也已經(jīng)過去那么多年了,你為何不能放下呢?”東離見溪云不言語,便拍了拍溪云的肩膀,接著說道:“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fēng)不要論。慚愧故人遠(yuǎn)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一葉浮萍?xì)w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好啦,如果能消去你心頭舊恨,就怪我這個老頭子吧,沒傳她什么功夫!”東離嘆了口氣,走進(jìn)了禪房。
“三生石?與詩中的三生有關(guān)聯(lián)嗎?”溪云每每捕捉到與那首詩有關(guān)聯(lián)的詞語,他不自覺的往那首詩上聯(lián)想。自從得到那首詩,他發(fā)了瘋似的想念游女,自認(rèn)為游女還在冥域世界游蕩,他太想去幽冥世界去尋找游女,把她復(fù)活,他著了魔似的近乎于喪失理智。但聽到最后他著急道:“師叔,她在紫云閣學(xué)藝時間太短,這怎么能……”
東離法師擺了擺手打斷溪云,道:“云兒,幾個月前你托李將軍讓我辦的事,我前幾日回來給你辦完了。只是這鬼怨易解,人間善緣難結(jié)啊!”
溪云疑惑道:“師叔,此話怎講?”
東離道:“我走遍東西方大地,到處都是狼煙四起,橫尸遍野啊!我最終得出一個結(jié)論,那就是:佛家真正需要渡的,不是貧民百姓,而是權(quán)貴。因為他們一句話或一個念想會讓成千上萬個人失去生命,會讓不計其數(shù)的人失去家園流離失所,而普通老百姓所做的就極為有限了!”
溪云嘆道:“權(quán)貴者,均野心勃勃,沒哪個省心!”
東離道:“是啊,‘路漫漫其修遠(yuǎn),吾將上下而求索’嘍。哦對了,你此次前來,所謂何事???”
溪云道:“師叔,我要去安西營救李寵。路經(jīng)紫蓬山,特過來看看您老人家。”
東離道:“哦,就是你托他給我送酒葫蘆的那個李寵是吧?”
溪云道:“是的,師叔!”
東離疑問道:“他被俘了?”
溪云道:“是的,師叔。由于公孫敖的背叛,導(dǎo)致李將軍陷入重圍,兵敗被俘。”
東離嘆道:“我出外云游近兩年,北邊的戰(zhàn)事也沒關(guān)注過。想來李將軍能吉人天相,逢兇化吉吧。”
溪云道:“不知李將軍找您老人家所為何事?”
東離道:“他是想讓我給他們卜上一卦,問一下北去的吉兇!可惜沒能見到。”東離話鋒一轉(zhuǎn)道:“只是來看我這個糟老頭子?我看你小子肯定是有求于我。”
溪云尷尬地笑了笑道:“還是瞞不過師叔?!闭f完,溪云將白芥子留下的那首詩遞給東離法師。
東離看完后說道:“嗯,看山非山,看云不是云。不過,你給我看這個作什么?”
溪云道:“嗯?師叔,你是否聽過盤古大帝留下過龍鳳玉和定元珠之事?”
東離道:“嗯,你說來聽聽。”
溪云道:“據(jù)說那龍鳳玉具有震天撼地之能,定元珠具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均是世間法寶?!?p> 東離道:“然后呢?”
溪云道:“我是想,如果去地獄能得到定元珠,那游女會不會能重新回到我們的身邊呢?”
東離強烈壓下憤怒的心情,笑呵呵地問道:“僅此而已?”
溪云道:“云兒不敢欺瞞師叔!僅此而已!”
東離大喝一聲:“胡鬧!師叔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人死不能復(fù)生!地獄是多么危險暫且不說,你這樣做有違天道輪回,會招天譴的!你若膽敢這樣,我就打斷你的腿,代你師父將你逐出師門!”
嚇得溪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俯首道:“云兒不敢了!”
東離道:“那這首詩又是如何得來的?”
溪云道:“回師叔,此乃鬼醫(yī)白芥子遺留給弟子的!”
東離道:“當(dāng)真?”
溪云俯首道:“確實如此!”
東離道:“為何?”
溪云道:“云兒不知!”
東離道:“嗯?”
溪云道:“弟子確實不知!云兒前些日子去西江尋解毒之方時,白芥子已經(jīng)過世,此乃由其徒弟南鄉(xiāng)子親手轉(zhuǎn)交給弟子的。如師叔不信,可派人前去查問!”
“哦?”東離臉色稍微緩和些,道:“嗯,起來吧!你這孩子,就是執(zhí)念太重!救出李將軍后,回我這兒面壁三年!你去吧!”溪云剛要轉(zhuǎn)身,東離又溫柔地叫道:“云兒,丫頭已走了這么多年,也早該投胎往生去了。所以這個念想你就斷了吧!”
溪云答應(yīng)了一聲,悻悻然地走了出去。但聽身后傳來了一聲長嘆:“斯人已矣,生者如斯。”
離開蓮花峰,溪云便帶著步月向鎮(zhèn)遠(yuǎn)古鎮(zhèn)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