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心院,四少主、小他、卓七、叢來依次站著,眼瞅著扶塵君人在院中大樹下,雙手背在后面,不停地來回踱步已有半日之久……
“扶塵老頭兒,你現(xiàn)在是不是感到特別孤獨(dú)?解釋一下原濁池的事,有那么難嗎?你不說個(gè)明白,我們可是不會(huì)離開的……”尼落悻悻說道。
扶塵君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彎腰低背,唉聲嘆氣,轉(zhuǎn)而,又索性直板板地躺在地上。
一片落葉飄下,差點(diǎn)落到扶塵君人臉上時(shí),他一口氣將其定在半空中,落葉離其鼻尖僅一指的距離。
“原濁池的臥蓮原來為釀雪涯上的上青靈前輩所化。我只聽見過她的聲音,從未見過其人。在尼落和吞吞被天籟閣選為少主那日,我突然在夢境中見到了這位前輩,她站在雪山深處,白紗遮面,還問我是否知錯(cuò)。我當(dāng)時(shí)一臉懵,自問守護(hù)源源村莊問心無愧,何錯(cuò)之有?后來,她告訴我,我不該在畫壁閣中點(diǎn)化淺深,提醒要助濁荒出塵。后來,我才知道,因?yàn)槲业倪@句話,導(dǎo)致源源村莊提前現(xiàn)于八荒,也直接導(dǎo)致邪祟之力猛增。因?yàn)?,邪祟原由玉旬所化,而玉旬?dāng)時(shí)強(qiáng)行闖入釀雪涯時(shí),也吸食了我的部分靈識(shí),我的靈識(shí)一直殘活在邪祟體內(nèi),竟一直未被我察覺。因?yàn)檫@個(gè)錯(cuò),我被罰入聞石閣半旬,平日只留有一半元神在村莊。那天,剛好在聞石閣看見玉彌助少主們出閣時(shí),我曾想悄悄地助你們一臂之力,可被上青靈前輩勸誡:“都是些前塵過往,自有定數(shù),不必干涉?!痹俸髞?,我聽到夜想和離少的靈石小聲對話,只聽得說要帶小玉彌一起回釀雪涯。最后,我就被上青靈前輩囑咐我在聞石閣的所見所聞不得隨意說出去,否則會(huì)有重罰。我現(xiàn)在可是被你們逼的啊,我算不得是隨意說出去的吧?”說到激動(dòng)處,扶塵君人說罷一骨碌坐了起來,不慎被定在鼻尖上空的樹葉劃破了鼻孔,惹得扶塵君人趕緊捂鼻呻吟。
“就這些?想想有沒提到我呀?有沒說我什么呀?”尼落激動(dòng)地欲抓住扶塵君人的胳膊。怎料,隨著一聲幾乎破音的哀嚎,扶塵君人的身體瞬時(shí)化作一堆樹葉,而后又長到了頭頂?shù)拇髽渖稀?p> “壞了,扶塵君人定是受罰才變成了樹葉,這源源村莊以后的日子可由誰主持???”叢來小聲嘀咕著,不停地摸著腦袋。
卓七輕拍了下叢來的肩頭道:“見新閣的四位少主元神已全部歸位,還擔(dān)心無人主持源源村莊嗎?只是扶塵君人,以后都只能在樹上待著了嗎?”
“扶塵口無遮攔、觸犯閣規(guī),理當(dāng)受罰,你們不必?fù)?dān)憂。尼落,盡早與過往告別吧!不貪不嗔不癡,切忌,切忌……”上青靈的聲音突然回蕩在閣心院上空,但又很快消失。
尼落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低頭踢著一腳旁邊的小石子,感嘆著:“真沒勁……”
“原來,是助濁荒出塵……難道濁荒消匿就意味著出塵了嗎?”淺深聽了扶塵君人的解釋,心里犯著小嘀咕,怔在原地。
君子休一手搭在吞吞的肩上,一手輕撩鬢角的碎發(fā),輕聲問吞吞:“西少主,你記不記得那個(gè)柴人當(dāng)時(shí)說我是跳脫了源源村莊才到了濁荒,我現(xiàn)在想知道我是怎么跳脫的……你的記憶不也從小就在濁荒嗎?興許,你也是跳脫出去的……”
聽到君子休的話,卓七和叢來相視無言,若有所思。
“怎么,怎么回事?你們快看……”小他突然的尖叫,拉回了眾人的思緒。
四位少主的身體,從腳到頭開始一點(diǎn)點(diǎn)消失,直到完全不見。任憑小他大聲哭喊著:“淺深哥哥……”
……
一碩大山峰,暴風(fēng)雪肆虐,四少主均一幅稚嫩少年模樣,分散在山峰的不同角落,近距離感受著死亡的氣息。
吞吞使勁揉搓著雙手,嘴里不停地呼喊師父來救自己。彌留之際,他看見幼小的自己因家里貧窮被父母遺棄,轉(zhuǎn)而被一猛獸叼至荒野?;囊皩?shí)屬源源村莊的后山,玉旬路過荒野,與猛獸爭鋒,欲吸食其靈識(shí),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顆淚靈墜入吞吞身體,玉旬頓時(shí)靈修大損。欲得不成,玉旬惱羞成怒,一掌將吞吞扔出源源村莊,恰又被柴人遇到。柴人欲吸食吞吞靈識(shí),同樣吃了閉門羹,見吞吞靈力非同尋常,便想著先培養(yǎng)吞吞的靈力,再利用其對付源源村莊,這才留了吞吞一命……
君子休在山峰的另一側(cè)。他搓了很多個(gè)雪球放在身旁,嘴里不停喃喃自語:“父親喜歡喝酒,如果我能用雪釀出一壇酒來,他一定很歡喜。只希望父親日后不要再打我了,相信父親還是愛我的……”突然,君子休感到被身后一個(gè)龐然大物拎起來被狠狠地甩了出去,耳畔響起父親君瑯的聲音:“沒有的東西!要不是當(dāng)初聽信柴人說你是他從源源村莊擄取的如生靈,不慎跳脫到你的娘胎中,豈能容你活著出世給老子找罪受!既不能渡給老子靈識(shí),又不能給老子掙錢,就是一個(gè)沒用的廢物!廢物……”君子休半空中轉(zhuǎn)眼一看,正是自己的父親,即使他化作雪人,也能一眼認(rèn)出。君子休徹底失望了,離君瑯猙獰的面容越來越遠(yuǎn),身體被空中的雪片割得體無完膚竟一點(diǎn)兒痛感也沒有……
尼落好像一點(diǎn)兒也不怕冷,她光著腳丫走在空曠的雪地,時(shí)而閉眼傾聽雪花飄落的聲音。積雪齊腰,一望無垠,尼落隨地而臥,以雪為被。夢境中,尼落看不見自己的童年,只聽得許多歡聲笑語。尼落和青梅竹馬的至友在雪峰之巔一起捉迷藏,玩兒的很是盡興。突然,朋友悄悄走到自己身邊,趁自己不注意時(shí),決絕地一把將自己推下了雪峰之巔。隨后,死里逃生的尼落竟被朋友繼續(xù)追殺,情急之際,尼落被一樹藤救下,朋友氣急敗壞地狂砍樹藤,怒吼道:“你這個(gè)不知死活的家伙!居然去救一個(gè)虛偽、狂傲至極的人!我討厭尼落,討厭那個(gè)妄自尊大的人!更討厭的是,居然眾人都要夸她我比賢淑、聰慧!可笑,簡直太可笑了!今天,我就要這樣悄無聲息地讓你徹底消失……”尼落躲過一劫,被一普通人家收留,不料想又因自己的身世惹得收留她的人家被火燒家門、全部滅口,她站在火光面前無能為力,竭力哭喊也無事于補(bǔ)。四處流浪的尼落在城郊被惡霸欺凌,關(guān)鍵之時(shí)被一叫元舍的少年英勇相救?;馂?zāi)、城郊、元舍,這不是夜想的過往嗎……
淺深在雪峰另一處,和尼落的際遇如出一轍。尼落和夜想,淺深和離少,剪不開的前世今生,厘不清的因緣宿報(bào)。
尼落的眼淚在慢慢凝結(jié)成一塊透明的冰晶。明明有許多憎恨,明明有諸多憤懣,明明有數(shù)不清的牽掛,明明有寫滿歲月的不甘心……可在這一刻,似乎所有占據(jù)內(nèi)心的企求全部煙消云散,只剩一顆冰涼透頂?shù)男?。在看不見的未來里,面對這可惡的愛情和友情,只求遠(yuǎn)離,只求永遠(yuǎn)不再相見;要相忘于今世,還要相忘于生生世世……
尼落的淚冰晶愈來愈長,順著雪峰山脈肆意蜿蜒延伸去,像是在著急尋找它的終點(diǎn)……
淺深微微睜眼,雙眼泛紅,雙拳緊握,嘴里呢喃著:“亦生亦滅,亦真亦假!可,何為生?何為滅?何為真?何為假……淺深是誰?離少是誰?我,又是誰……”
許是天意,尼落雙眼的淚冰晶到了雪峰之巔便戛然而止,兩條淚冰晶圍在一起,像極了兩個(gè)背道而馳的孩童模樣。
雪峰的積雪開始迅速融化,瞬間春暖花開,香飄萬里。
春天的到來,喚醒了沉睡的四少主;不,應(yīng)該是四少年。他們互不相識(shí),又在雪峰之巔相遇;四人相視一笑,正準(zhǔn)備開口交談之際,雪峰肆意煥顏,除了雪巔春暖花開,其他之處積雪篤厚,白皚皚一片。
“淺深哥哥,太好了,釀雪涯重啟了!從此八荒安泰啦!”小他興奮地在雪峰一處向淺深招手,然后呼地一聲閃現(xiàn)到雪巔。
淺深問小他:“你方才可是在喚誰?”四少年齊刷刷地看向小他。
小他怔怔地看著淺深,面前的這個(gè)淺深哥哥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其他三位少主也好像都和之前不太一樣……
“這是什么花啊?生得如此靈動(dòng)!你們看它只有一片花瓣,花蕊只有點(diǎn)淡黃和淡綠,好漂亮!”尼落忽的蹲下身子,情不自禁地?fù)崦艘幌旅媲澳嵌錆嵃椎幕ā?p> 大家低頭看著這朵白得發(fā)亮的花,見它和著暖風(fēng)驀得搖曳生姿,花瓣上似乎映射著忽隱忽現(xiàn)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