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往后，唯陳洪公公馬首是瞻……”劉公公皺眉道：“寫這些話做什么，多余?！?p> 說罷，將信折起來揣到了懷里。
寧舒搖頭笑笑，在他看來，今日之事沒有成九分，而是已經(jīng)成了十二分。
既然如此，那便該聊聊案子了。
他輕咳一聲，道：“陳大人，顧家的案子……”
陳縣令忙道：“王家當(dāng)街行兇，證據(jù)確鑿，不過……”
寧舒看明白他的難言之隱，道：“一個(gè)縣令，一年能有幾兩的俸祿。衙門、家里，養(yǎng)著小一百號人，更何況是在京城，花銷更大。眼看這馬上就是十五，上下都得走動……陳縣令放心，事情自然不會讓你白辦。”
“不，不！”陳縣令趕緊搖頭，“秉公執(zhí)法是本縣的職責(zé)，可您二位應(yīng)該知道，我們這些地方官兒都是外來戶，想要辦事離不了六房書吏和三班衙役。他們都是本地人，世襲的差事，人情世故通透，我就算想辦事，也得看他們的臉色?！?p> 得，還是銀子。
寧舒若有所思，的確，剛才在公堂上他就見識到了這幫刀筆吏的威風(fēng)。
看來這群人平日里沒少受王家的好處。
但既然能用錢買通，那他就使更多的銀子。
“陳大人只管秉公執(zhí)法就是，至于衙內(nèi)眾人，我自然能處理，只希望陳大人能攢個(gè)局，叫幾個(gè)帶頭的出來，由我做東，今晚來顧泉酒家一聚。”
“好，這沒問題！”
陳縣令一口答應(yīng)了下來。
劉公公見事情辦妥，扶著把手，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得，那我們爺倆就不打擾縣尊大人處理公務(wù)了，就此告辭。”
陳縣令如獲大赦，象征著挽留了幾句，便將二人送出了廳外。
臨走時(shí)，他提著那八角錦盒，道：“這東西還請二位拿走。”
寧舒笑道：“這盒子里是什么？”
“這……”
陳縣令稍作思索，道：“是糕點(diǎn)果子。”
“那不就得了，既然只是一盒普通的吃食，我們這拎來了又拎走，讓旁人看見了，那算怎么回事兒？”
“是是！”
陳縣令自語道：“既然只是一盒糕點(diǎn)，那我便留下了……恕不遠(yuǎn)送。”
接著，兩人出了宅子，來到街上。
劉公公仍端著派頭，“好兒子，接著咱們該往哪兒去？”
寧舒臉色一沉，冷聲道：“是不是再往你屁股上扎一刀，你這夢才能醒了！”
劉公公一個(gè)激靈，才意識到這戲已經(jīng)唱完了，但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他左右瞧瞧，隨后急忙問道：“小子，你剛才拿刀出來做什么？這差一步便要命的事兒，你也敢做！幸虧咱家沉得住氣，要不然咱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人頭落地了！”
寧舒目光陰沉，淡淡道：“我方才真想一刀宰了他?！?p> 劉公公知道他的脾氣，只得無奈搖頭，不過轉(zhuǎn)瞬又生起幾分好奇，問道：“你怎么曉得這位大興縣令也做了那檔子草菅人命的事兒？”
寧舒微笑道：“這種驚天的案子，如果是孤案，那才離奇。對了，剛才瞧你那煞有其事的模樣，莫非那姓陳的公公真是你兒子？”
劉公公嘆口氣，“自然是真的，當(dāng)年那小子進(jìn)宮晚，我兩人一同在御膳房里剝大蒜。他是個(gè)善于經(jīng)營的人物，當(dāng)時(shí)瞧我是個(gè)管事的，便認(rèn)了我做干爹?？稍捳f回來，這公公們都是殘人，身殘心更殘，哪里有什么父子親情可言。當(dāng)年我偷東西的事兒，就是他給捅出來的。”
寧舒看他說話也不拿腔作勢了，想來應(yīng)是真的，便不再戲謔他。
“走吧，去瞧瞧這案子是怎么判的。”
兩人一同來到衙門前，站在門外往里望，只見公堂已然又升了起來。
陳縣令坐在椅子上，正用毛巾捂著半邊流血的臉頰，嘴角不停抽動。
顧懷南與王平河一干人等又被帶了上來。
王平河見堂上大人半天不說話，于是嬉笑著好心提醒道：“大人，這小妮子還欠著三十大板呢。”
陳縣令此時(shí)心情本就糟糕到了極點(diǎn)，見這王平河嬉皮笑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立刻抽出簽子，狠狠擲在地上，喝道：“打！”
“好！看這小妮子挨了板子還敢不敢嘴硬！”
王平河志得意滿。
顧懷南望著一旁害死自己父親的罪歸禍?zhǔn)祝p目噴火，此刻只想將其生吞活剝。
而這時(shí)，兩名衙役已經(jīng)朝她走了過來。
陳縣令見狀斥道：“聾了你們的耳朵！本官要你們打的是這個(gè)擾亂公堂，冒犯上官的王平河！”
“什么！”
此言一出，滿堂無一人不驚。
顧懷南低著頭，黑眼珠兒滴溜溜直轉(zhuǎn)。
“難道，難道那小……他真將事情辦成了！”
她回頭一望，卻沒在衙門口看熱鬧的人群中找到寧舒的身影。
率先反對的是那名書吏。
“大人，杖打原告，可不符合公堂規(guī)矩?！?p> 王平河也趕忙附議，“對！青天大老爺，在下可是原告啊！”
陳縣令冷笑道：“難道本官怎么審案？還要你一個(gè)小小的書吏來教？王平河家人當(dāng)街行兇，打死顧澈一案鐵證如山，可他卻反咬一口，誣告顧家寡女，當(dāng)真該打該殺！”
“砰！”
接著，又是一聲驚堂木！
敲得眾人心肝兒發(fā)顫。
王平河心思急轉(zhuǎn)，“這老東西，怎么出去一遭就轉(zhuǎn)性了，難道是嫌我王家使的銀子太少，在點(diǎn)我？”
此時(shí)那書吏咬咬牙，硬扛了上去，“顧澈是因仰倒，磕在石階上，頸骨斷裂而死，筆錄上寫的清清楚楚，大人也是同意了的。”
陳縣令笑道：“分明是你自己寫上去的，與本官何干？要不然，我們一同隨仵作前去顧泉酒家驗(yàn)尸，看看顧澈到底是怎么死的？秦書吏，這到底是你做的偽證，還是筆誤啊？”
書吏一瞧他如此咄咄逼人，一時(shí)不敢再嗆聲，只得不情愿地說道：“是筆誤！”
“那就好！來人，給我打！”
王平河不以為意，笑道：“來來來，盡管往本公子身上招呼，可千萬別留情！”
衙役們也萬分為難，他們不敢違抗命令，但平日里又受了王家許多好處，此時(shí)只好將王平河按了，有氣無力地輕輕拍打。
王平河則又喊又笑，發(fā)出怪聲連連。
可即使如此，顧懷南見到自己伸冤有望，感激之情無以言表，一頭拜在地上，朗聲道：“民女顧懷南，叩謝青天大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