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希望星 顧凡
當泰德爾陷入邏輯混亂，喪失了空間感和時間感，在時空漣漪上顛簸起伏的時候，希望星上的人們也在經歷同樣的事情。
對他們來說，量子躍遷偶爾會誘發(fā)時空擾動，是早已熟知的事實——但是迄今為止，它僅存在于理論上，過去數年來，上百萬人類從這里躍遷到彌林星球，每次發(fā)射都很順利，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賈桑伊推門而入，臉色發(fā)白，心有余悸地看看林嫻和安磊，遲疑道：“兩位前輩，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林嫻皺起眉頭，雙手插進工作服的口袋中，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希望星的人造天空依然籠罩在一片淡淡的輝光之下。
“別擔心，只是一場很輕微的瞬態(tài)時空畸變而已，應該與量子加速啟動運行有關?！彼龜傞_雙手，表情看上去很輕松，“證據就是，難受的那一刻過去，這會兒每個人都好好的，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對吧？現在說說你那邊的情況，比如——發(fā)射還算順利吧？”
“五分鐘前，我們正在執(zhí)行一輪向彌林星球的發(fā)射任務，躍遷艙里一共坐了一千二百名乘客......就在我按下發(fā)射按鈕的那一瞬間，時空畸變就發(fā)生了，我的第一反應便是，希望星已經暴露，敵人向她發(fā)動了突然襲擊，應該立刻中止發(fā)射——可是，那些閃光越來越明亮，從各個方向浸入我的身體，將它溶解成一個個分子，我感到自已的肉體已不復存在，全然不知道手腳位于何處……”
賈桑伊的話戛然而止，似乎不知該如何形容那種感覺，只是蠕動雙唇，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來。
只聽宋雨晴顫聲說道：“......那些光線不僅強烈，而且是彎曲的、旋轉的、流動的，無邊無際、無處不在，穿透一切、占據一切，也扭曲了一切……前輩，為什么會這樣？”
她的臉色依然十分蒼白，肚子里翻江倒海，只想要嘔吐一番，但還是強撐著坐在床邊，緊握顧凡的右手，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著林嫻，目光里充滿期待。
林嫻回望著她，溫柔一笑，緩緩開口道：“這一切都是因為量子躍遷的緣故。為了將載荷發(fā)射出去，就必須對其進行加速，而質量越大的物體，所需的加速時間越長......劉盛和顧凡出事之后，因為擔心敵人早晚會找上門來，我們不得不加快了發(fā)射進度，躍遷艙里每次都坐得滿滿的......你們知道，在希望星上，目前還有十幾萬人正在排隊等待發(fā)射。連續(xù)好幾天了，量子躍遷加速器一直運行在最高能量狀態(tài)，據我分析，在這個過程中，希望星周圍時空的能量狀態(tài)開始發(fā)生某種變化，確切地說，這是一種能量累積過程，其能級一樣不斷從低向高提升，直到突破某一閾值......這時候，如果突然啟動發(fā)射，那么，隨著躍遷艙瞬間穿透時空，由此地進入另一處空間，便會激發(fā)出一場時空畸變?！?p> “還有個問題，前輩，現在畸變已經消失，請問它會不會留下什么長期的痕跡？”
宋雨晴低頭看一眼顧凡，發(fā)現他正用贊許的眼神望著自己。
“實際上，宇宙中類似的微小時空畸變總是在不停地發(fā)生，因此，在更大的尺度上觀察，剛才大家所經歷的一切，瞬間便會被淹沒于波濤起伏的時空海洋中，距離越遠越是如此……我明白你的擔心，雨晴。是怕這場時空畸變會被努阿克人探測到，從而暴露希望星的精確位置，對吧？”
“是的，前輩。這正是我最擔心的地方。您知道，幾天前，努阿克人不僅出現在距離希望星不太遠的地方，還和我們的飛船發(fā)生了交火……”
“孩子，你的擔心非常有道理。怎么說呢，這時空畸變有兩個特點，其一，持續(xù)的時間極短，通常不過幾分鐘；其二，對生物系統(tǒng)的影響隨距離的增大而急劇衰減，也就是說，雖然希望星上的人們感受很強烈，但是幾千上萬公里外的人卻幾乎感受不到它的威力，除非......除非對方有超強的感知力。盡管如此，我和安磊商量了一下，覺得接下來依然必須按最壞情況——也就是希望星已徹底暴露來安排后續(xù)工作。正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誰知道呢，或許不久之后，努阿克人便能精確定位希望星，到時候一場戰(zhàn)斗只怕是在所難免。”
她瞥見顧凡努力想要從床上坐起來，忙彎下腰去，輕輕按住他的肩膀，半是打趣半是勸慰：“年輕人就是心急，一聽要打仗馬上躺不住了。我只是這樣一說，料想敵人不會那么快找到我們?！?p> 一直站在旁邊的安磊見狀也幫腔道：“就是！聽長輩的話，孩子！先把身體養(yǎng)好，后面的事情回頭再說！好消息是，我們已經完成了彌林立方體的發(fā)射，在巴納德星系里建立了量子路標，往后可以直接從火星上向那里躍遷人口啦！我粗算了一下，將火星上現有的兩臺量子加速器開動起來，只消半年時間，絕大部分平民便可遷徙到巴納德星系！”
次日清晨，顧凡感到身體已無大礙，便不顧宋雨晴的阻攔，爬下病床，在她的攙扶下來到院子里，沿著低矮的花墻一圈圈散步?！拔依锢锿馔饧葲]有皮外傷，更沒有內傷，是短時缺氧和極度疲乏導致的昏迷……你看，這才是最好的恢復手段——散步，再加上呼吸新鮮空氣?！?p> 眼看愛人的身體已經恢復大半，宋雨晴自然喜不自勝，輕輕捏一下顧凡的胳膊，笑道：“隨你怎么說吧，反正我也拗不過你。對了，昨天晚上我聽說，馬東方先生和陳宇正在趕來，他們的飛船今天下午就到。”
顧凡卻不搭話，臉上換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一言不發(fā)，繼續(xù)向前走了十幾步，忽然停下來，轉頭望著宋雨晴。
“既然馬先生都親自出面了，我看說不定很快就會有大事發(fā)生。至于這位陳宇，以前只是聽說，卻從來沒有見過，是不是泰坦……”
“是的，陳宇就是那位泰坦艦隊的參謀長。兩周前，全體平民已安全撤離泰坦星球，打那以后，他便奉命率領艦隊繼續(xù)留守在那里?！?p> “明白了。雨晴，把手放開吧，讓我自己走。時不我待，安磊和林嫻兩位前輩今晚必有安排，而我、你，還有賈桑伊，作為致遠艦隊的代表是一定要參加的。到時候我可不想被攙進會場，就算自己的媳婦兒也不成。”
“討厭！誰是你媳婦兒了？想得美！我還沒答應你的求婚呢！”
蘇魯收到了泰德爾發(fā)來的信息。附近剛剛爆發(fā)了一次時空畸變，雖然強度不大、持續(xù)時間也很短，但是這足以說明，麥克所說的那座“希望星”不但真實存在，而且正在孕育著某些重大事件——不管那是什么，可以斷定，其必定涉及極高的能量，高到足以改變局部時空特性。
這一回，泰德爾完全認可了麥克所提供的情報，人類正在希望星上試驗某種新式武器，“屬下猜測，人類的新式武器不是引力波武器，就是量子武器，二者必居其一……”
蘇魯迅速下定決心：盡快找到并完全地、徹底地摧毀希望星。這是最快速、最有效的辦法，干凈利索、不留后患——究竟人類正藏在上面，鬼鬼祟祟地做什么，是科學研究也好，是武器試驗也罷，他都不在乎。
他下令泰德爾立刻返航，心想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冒險失去你，我的孩子。
“你的艦隊已經受傷，一旦人類發(fā)起報復，必將陷入極大的危險之中……撤離之前，把所有的無人探測器都留下來，安排好，最好是以編隊方式仔細搜索整個區(qū)域，不要放過任何可疑目標……”
那是一片直徑上千萬公里的巨大空域，理性告訴他，不要指望能夠立刻有所發(fā)現。除此之外他還知道，人類具有極其隱忍的特性，除非萬不得已，否則絕不會輕易暴露行蹤。
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根據泰德爾發(fā)來的消息，人類已經能夠制造出時空畸變，這說明其科技水平正在飛速提升……他有理由相信，對于這樣一處極其重要的研究設施，人類一定會設置極其嚴密的防護，如果像前幾天泰德爾所做的那樣，貿然發(fā)動進攻，結果只能是事與愿違，不僅損兵折將，還會驚動對方，讓他們進一步提高警惕，將自己隱藏得更深……
他心念一動，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希望星本身就是個誘餌。過去的數十年來，努阿克部落始終高度關注人類的科技進步，卻未獲得過有關這方面的情報，麥克的烏拉爾集團沒有提供過，其它偵察途徑也沒有這方面的消息。他的偵察小分隊到過地球，到過火星，也到過泰坦，有時候潛伏在軌道上，有時候直接著陸……在長期的監(jiān)聽和監(jiān)視過程中，他從來沒有發(fā)現這方面的跡象，照理說，人類應該還沒有掌握時空操控技術，對此他有相當的把握。
他搖一搖碩大的頭顱，好像要將這些紛繁復雜的念頭盡數拋出腦海，擺手叫過一名侍衛(wèi)，囑咐他一有泰德爾的消息，要立刻報告，“無論何時，也不管本大統(tǒng)領在做什么，你都要立刻報告，記住沒有？”
“屬下謹遵大統(tǒng)領指令?！?p> 望著侍衛(wèi)低頭倒退著離開辦公室，蘇魯猛然意識到，不過一兩年時間，泰德爾已迅速成長為自己最得力的助手，最倚重的戰(zhàn)將——這位年輕的飛行者實在是太優(yōu)秀、太能干了，任何事情只要交給他，自己便完全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