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冥王星 泰德爾

　　泰德爾來到努比門前，滿臉慍怒，用力推開房門。

　　里面人去屋空，收拾得干干凈凈，好像從來沒人住過一樣。

　　他四處打聽，費了半天勁，繞了好大一個圈子才得知，努比“已被蘇魯大統(tǒng)領任命為特使，前往烏拉爾集團，協(xié)助他們戰(zhàn)勝泰坦人。”

　　這位好心的長老還告訴他：“往后你要想見到他，只怕相當困難。據可靠消息，努比已經同麥克一起，帶領烏拉爾集團離開了太陽系，此刻已離開柯伊伯帶，至少加速到了三分之一光速，追是肯定追不上了！對駭人聽聞的是，整件事從頭到尾，蘇魯大統(tǒng)領居然絲毫沒有察覺，被瞞了個結結實實?！?p>　　“這不可能！什么時候的事情？你再說一遍！”他幾乎是在咆哮。

　　“孩子，論年齡我比你大得多，經歷的事情一多，也就見怪不怪了。”長老絲毫不以為意，顫顫巍巍地伸出手來，輕輕滑過他的臉頰?！爸劣谀?，還是太年輕啦，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壓根就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再說了，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敢騙你？又為什么要騙你？如今部落里大事小事，都是大統(tǒng)領一手安排，就像派努比出使烏拉爾集團，這樣重大的決定，我們這些閑散的長老們也只是后來才聽說……最糟糕的是，努比帶走了部落最后一批吞噬體，整整十萬噸啊，一克也沒給我們留下?！?p>　　泰德爾怎會聽不出其中的怨氣？聽不出其中的幸災樂禍？

　　“努比畢竟是我的老師。嚴格說來，我還沒有正式從他手下出師畢業(yè)呢！即使要走，總該先和我打個招呼吧？”

　　“孩子啊，恕我直言，努比又不蠢——試想，如果事先告訴了你，他還能走得了嗎？部落里人人皆知，大統(tǒng)領最欣賞的就是你……不就是因為你的忠心不二嗎？”

　　這一回，他又聽到了嫉妒和嘲諷。

　　他悶悶不樂地返回住處，在屋子里來回轉了好幾圈，越發(fā)感到空虛無聊，于是來到院子中間，身子微微下蹲，“呼啦”一下展開那雙巨大的翅膀，用力扇動幾下，輕盈地升入半空之中。

　　從空中俯瞰，蘇魯的宮殿高大威嚴，氣勢不凡，陽光照在純金打造的尖頂上，發(fā)出璀璨奪目的光芒……他瞇起眼睛，看準方向，并攏雙腿，收緊腹部，朝著閃光俯沖下去。

　　與卡瑪星球相比，冥王星的空氣略顯稀薄。盡管如此，他的飛行速度卻沒有受到太大影響。至于低溫，那就更不是問題——這里雖然寒冷，卻怎能比得上母星那高高的曼尼山頂？

　　他在宮殿廣場前降落，這是專供部落長老停放私人飛船的地方。

　　不能飛得離宮殿太近，那樣不僅會被視為傲慢無禮，還有可能遭到侍衛(wèi)的攻擊。這道理他懂。

　　廣場上空空蕩蕩。兩名侍衛(wèi)站在那里，看到他從天而降，急忙跑過來行禮。他們雙臂赤裸，腰系紫色圍裙，足蹬金色動力靴，等離子體槍斜跨在肩上，摘下巨大的黑色頭盔，向著他深深地彎下腰去。

　　他看看兩人脖子后面的銀色護頸甲，輕聲說道：“辛苦啦，我這里沒什么事情，你們去忙吧?！?p>　　按照努阿克人的規(guī)矩，軍士要向長官行“低頭禮”，標準動作是彎腰、低頭并露出護頸甲，確保它能夠被受禮者看到，以此來表示尊敬和信任之意。

　　脖子后面是努阿克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通常由一塊“護頸甲”蓋住，起到保護作用。

　　不同材質的護頸甲代表不同的身份。泰德爾注意到，兩位宮殿侍衛(wèi)佩戴著銀白色的鈦合金護頸甲，說明他們軍階相當高，這也是他待他們如此客氣的原因。

　　他目送侍衛(wèi)離開，一扭頭，見一位年邁的努阿克步行者正向自己走來。

　　老人走得很慢。一件寬大的火紅色罩袍披在身上，依然無法遮住他那佝僂的身形和蹣跚的腳步；頭巾是紫色的，中間有幾道白色的條紋，整整齊齊地盤在頭頂，再用一頂鏤空金冠壓??；金冠正中央鑲嵌著一粒巨大的黑色鉆石，多邊形的切面明暗相間，發(fā)出片片閃光。

　　一名步行者帶領兩名機器士兵，不遠不近地跟在老人身后。

　　“皮耶長老！幸會幸會！”

　　他面帶微笑，愉快地向對方打個招呼。

　　在昨天的部落長老大會上，兩人剛剛見過面。

　　“你好，飛行者泰德爾?！?p>　　皮耶長老冷冷地回答道，干巴巴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雙眼睛陰沉沉的，里面寒光閃動。

　　他注意到，長老身后那名步行者身材高大、氣宇軒昂，著裝與剛才那兩名侍衛(wèi)一樣，只是胸前多了一枚深紫色的徽章。

　　“尊敬的皮耶長老，我猜，您應該是剛剛結束與大統(tǒng)領的會晤吧？要是不急著回去的話，可否賞臉到我的住處一敘？”

　　他用更加和藹的語氣向皮耶長老發(fā)出了邀請。

　　“哼！我倒是很想去你那里討教，可是你也看到了，如今我連自己的飛船都不能使用了。簡直是寸步難行?。“Α?p>　　老人無奈地搖搖頭，轉身對那名步行者高聲說道：“回去稟告大統(tǒng)領，就說我們這些長老們雖然沒什么本事，好歹也算是身份尊貴吧？別的不提，單說過去的十幾萬年里，哪一位不曾為部落沖鋒陷陣、出生入死，立下過赫赫戰(zhàn)功？大統(tǒng)領登基不過短短幾年，就這樣苛刻地對待我們，未免令人寒心。長此以往，只怕難以服眾??！”

　　他停下來，腰彎得更低，費了地喘息一會兒，這才抬起頭來，沖泰德爾擺擺手，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飛行者泰德爾?！?p>　　那位步行者卻并不生氣，幾步走到皮耶面前，躬身施禮。

　　“報告長老，根據蘇魯大統(tǒng)領最新下達的指令，所有長老今后必須居住在冥王星上，其私人太空飛船暫時交由禁衛(wèi)軍保管，進行必要的技術升級和性能維護。實不相瞞，搬遷行動已經開始，此時此刻，長老們正乘坐禁衛(wèi)軍統(tǒng)一安排的擺渡艇，從軌道上轉移到指定的地面居住點。

　　至于您，尊敬的皮耶長老，既然已經來到了地面，就請直接前往新住處下榻。而您來時所乘坐的飛船，我們已奉命拖走，說實話，它確實也有些破舊了，應該好好修理保養(yǎng)一下。對了，飛船上的私人物品已給您送入新居，一樣不少、完好無損。”

　　皮耶長老又驚又氣，臉色由白轉紫，四粒瞳孔瞬間變成血紅。泰德爾看到他雙拳緊握，似乎就要揮出，到最后還是忍了又忍，一言不發(fā)，扭頭就走。

　　當天晚些時候，皮耶長老告訴他，次日要來登門拜訪。

　　他喜出望外，早早便等候在院門口。功夫不大，一臺全地形車便出現在視野之中，輕快地停在他的身前，皮耶長老在兩名卡瑪奴隸的攙扶下，慢慢走下車來，身后跟著一臺機器士兵。

　　寒暄過后，兩人攜手走入內室，對面而坐。

　　“尊敬的皮耶長老，雖然我剛從卡瑪來到這里，很多情況并不熟悉，不過據我觀察，昨日之事，似乎反應出蘇魯大統(tǒng)領有意加強對部落貴族的管束。當然，這是他的權力，大家都應該服從，問題是，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都是明白人，他覺得沒必要繞圈子，索性來個開門見山。

　　“明面上的理由，自然是因為要打仗了，必須將所有資源歸集在一處，統(tǒng)一調配、統(tǒng)一管理——尤其是不久前努比的叛逃，更給了他冠冕堂皇的借口，對部落長老和關鍵人物嚴加約束。私底下，他這樣做就是為了鏟除異己！你知道嗎？在那場決斗中，雖然他成功地戰(zhàn)勝了前任大統(tǒng)領勒蒙，但是……”

　　皮耶長老的聲音突然低下去，他必須屏息凝神才能勉強聽清：“……總有一些長老懷疑他使用了某些不光彩的手段，不然的話，僅憑個人能力，他根本不可能殺死勒蒙。然而，懷疑終歸只能是懷疑——這可是天大的事情，沒有確鑿無疑的證據，誰也不敢亂說。最近，蘇魯不知從哪里聽到些風言風語，于是采取了很多手段，想要剿滅流言，并找出始作俑者。而他的那些‘反對者’們，也一直在秘密搜集證據，找機會扳倒他。他們都是些寧死不屈的頑固分子，對不幸去世的勒蒙大統(tǒng)領忠心耿耿，更是蘇魯打擊和清除的對象。他的聰明之處就在于，每當有所動作，必定涉及所有的人，雖然真正的‘敵人’就在其中，但是在全體部落臣民看來，這些行動理直氣壯、光明正大，絕非針對特定人?！?p>　　“就像這回沒收私人飛船和指定居住地一樣，表面上看它要求所有長老都必須遵照執(zhí)行，實際上卻是專門針對那些反對派長老的，對吧？”

　　他恍然大悟。

　　“正是。”皮耶莫測高深地點點頭，“反對派的頭領是薩曼長老，他是勒蒙生前最親密的朋友，其家族歷史悠久、實力雄厚，在部落中傲視群雄，絕非那個……那個爆發(fā)戶蘇魯可比。”

　　原來皮耶長老對蘇魯不僅是心存芥蒂，而且打心里看不起他。

　　“這樣看來，薩曼長老恐怕要……皮耶長老，作為部落科學官，您被公認為最聰明的努阿克人。我的問題是，鑒于地球戰(zhàn)場上的不幸失利，大統(tǒng)領會不會對我也……”

　　他沉吟片刻，憂心忡忡地問道，目光落在對面那張干癟的口器上，焦急地等著它張開，吐出來關于自己命運的斷言。

　　不管那是什么，都要好過現在——月球大敗退至今，蘇魯始終絕口不提，既沒有責備、也沒有憤怒……什么都沒有，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可越是這樣，他就越寢食難安、膽戰(zhàn)心驚；他懷疑蘇魯之所以暫不處分自己，是因為尚未決定具體的刑罰——聽說他有許多手段，每一種都可以令對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