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擲杯
胡鐵花走后半個時辰,姬冰雁便沖開了被封住的穴位。他本想立即詢問關(guān)于去神水宮的道路,但是一看,就蘇蓉蓉三女并尹天這么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在此處,又不得不停在這里。
時間慢慢流逝,蘇蓉蓉三女的神色越來越暗淡,姬冰雁的面色越來越沉。尹天好幾次發(fā)現(xiàn)他沖出客棧,卻又返回這里。
時間來到第五天的下午,姬冰雁讓幾人都收拾好行李,他們即刻便要動身,離開中原,至于去處,自然是去找能為楚留香報仇的人。
可就在一行人走到姑蘇城門處,遠(yuǎn)遠(yuǎn)看見兩個蓬頭垢面的人,勾肩搭背地朝著姑蘇城走來。蘇蓉蓉一見,整個人便狂奔而去,然后便是宋甜兒和李紅袖,反倒是姬冰雁,他面色如水,理都不理那兩人,徑直回轉(zhuǎn)姑蘇。
……
“她竟然真的將秘籍給了你?”尹天無比震驚。
楚留香的臉上也有幾分不敢相信,“我只是隨便提了一下,沒有想到她竟然真的就將這本秘籍扔了出來?!?p> 《天水神功》,尹天只是將這本秘籍握在手里,便能感覺到靈魂深處的瑯?gòu)周帉τ谶@本秘籍的渴望,遠(yuǎn)勝于之前拿到《天武神經(jīng)》的時候。
“香帥可在周圍發(fā)現(xiàn)有人?”尹天問道。
“十丈之內(nèi),無人靠近?!背粝阏f道。然后他便看見尹天雙手一合,那本《天水神功》就消失在了他的手中,尹天也跟著閉上了雙眼。
那本《天水神功》存在于尹天的心神之間,從前往后,一頁一頁地翻過去,這本秘籍的精意如潺潺小溪一樣緩緩流過他的心田,前后不過十幾個呼吸,他便將這本天水神功的各種訣竅關(guān)隘盡數(shù)了然于胸。
這門內(nèi)功和其他內(nèi)功最大的不同,便是大部分修煉的時間,都是在水里。而開篇第一句話更是說明了,要習(xí)練此功,非得有天下難及的水性不可。
而秘籍最后記載的掌法《澎湃如潮》和輕功《秋水橫波》也是在水中修煉的功夫,可以說要練這一門的功夫,和水是萬萬分不開關(guān)系的。
“現(xiàn)在終于知道,陰姬為何稱號‘水母’了!”尹天睜開眼道,果然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起錯的外號。他虛虛揮出一掌,沒有半分力氣,連蚊子都拍不死一只,楚留香卻極為震驚地看著他的手,因為這分明就是陰姬的掌法。無論是出手的角度、時機都顯得無比老辣,除了毫無力量這個極大弱點之外,簡直就像是一個浸淫在此掌法無數(shù)年的練武之人。
“此乃鬼神之技??!”楚留香忍不住感嘆一聲。
兩人回到客棧,胡鐵花還多嘴問了一句他們出去干啥,被楚留香笑著岔開了話題。
接下來的三天時間,姬冰雁和胡鐵花還有楚留香基本上都在喝酒,因為神水宮的事情告一段落,姬冰雁決定返回蘭州,而胡鐵花也打算獨自上路了。
第四天早上,姬冰雁和胡鐵花便不辭而別,讓宋甜兒和李紅袖都忍不住嘟噥。
送別了兩個大男人之后,就輪到三個女孩子了。蘇蓉蓉她們自然是想著能和楚留香一起闖蕩江湖,可她們還是決定回去給楚留香守住家,免得名滿天下的盜帥被賊給偷了,那可就笑掉天下英雄的大牙了!
……
江南有個松江府,松江府有個擲杯山莊,山莊主人姓左,行字第二,人稱左二爺。左二爺自號輕侯,久而久之,大家都以左輕侯稱呼他,他的本名反而沒多少人記得。
左輕侯一生中最得意的事情有三件,一是有楚留香這么一個好朋友,他寧愿失去自己的手,也不愿意失去這么一個朋友。
二是擁有一個死對頭,那便是和左家世代為仇的薛家莊的現(xiàn)任莊主————薛衣人。薛衣人是李觀魚之后,天下公推的天下第一劍客,甚至就連當(dāng)初壓服天下的李觀魚,也認(rèn)為薛衣人的劍法已經(jīng)遠(yuǎn)在自己之上。而能和這樣的人為敵,左輕侯自然有理由得意。
至于第三嘛,就是因為他的女兒左明珠。他一直稱自己的女兒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兒,這也是他三件引以為傲的事情中,最為得意的一件。
如今已經(jīng)快到冬至節(jié)氣了,而每年的這個時候,左輕侯的好友楚留香都會來擲杯山莊做客。而為了招待這位朋友,左輕侯都會提前十幾天便想盡辦法購買松江府最好的鱸魚,然后親自下廚,給自己的好朋友烹出妙絕天下的佳肴。
這個時節(jié)的擲杯山莊,不說賓客如潮,可也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僧?dāng)楚留香和尹天站在山莊的門口,看了一眼大門上方的匾額,才確定這的確是聞名天下的擲杯山莊。
“發(fā)生了什么?”楚留香看向尹天,后者微微搖頭,表示還沒到揭開謎底的時候。
門前一個看門的人都沒有,楚留香上前叫門,許久之后才有人從里打開了大門。大門被打開條縫,一個管家打扮、形容憔悴的人從里面探出身子,看向叫門的人。隨后他的眼里綻放出喜悅的神采,叫人打開大門,恭敬地將楚留香迎進(jìn)了山莊,并派人通報左輕侯。
至于跟隨楚留香一起來的尹天,自然也受到了他們的禮遇。
一進(jìn)正廳,便看到一個人正坐在冷清的大廳內(nèi)抹淚。楚留香一見左輕侯如今的樣子,不由得大驚失色。
因為只是幾個月的功夫,左輕侯便比他們上次見面的時候,老了十幾歲。
“二哥,你沒……沒事吧?”楚留香忍不住上前,緊緊握住他的手。
左輕侯面目怔愣了一會兒,視線才聚焦在楚留香的臉上,他長嘆一聲:“好,好……?!?p> 一個好字被他翻來覆去地說了七八遍,跟著忽然就落下淚來,“我沒事,可是……可是明珠快不行了!”
“明珠怎么了?”楚留香急忙問道。
“明珠她病了,病得非常重?!弊筝p侯不斷地擦拭眼淚,顯然傷心已極。
“年輕人身體好,說不定忽然間就好了呢!”楚留香強自說道,這話當(dāng)然沒有道理,可現(xiàn)在還有什么話能安慰到左輕侯呢?
左輕侯擺擺手,這才注意到了一直立著的尹天。他擦了擦眼睛,擠出一絲笑,說道:“讓閣下見笑了,既然是賢弟帶來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左某人的朋友,還請在山莊安心待下。只是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海涵?!?p> “二哥不用這么見外,”楚留香說道:“尹兄是我過命的朋友,自然由我來招待便是?!?p> “也好,我家自然就是賢弟的家,”左輕侯說道:“這位朋友還請不要拘束?!?p> 這時,門外忽然進(jìn)來一個須發(fā)花白,精神矍鑠的老人。他疾步來到左輕侯的跟前,取出一粒藥丸,態(tài)度略強硬地讓左輕侯吃了下去。左輕侯吃下之后,忽然反應(yīng)過來,一把握住這老者的手,眼里盡是絕望,還有萬分之一的希冀:“明珠她……她……。”
這老者,自然就是神醫(yī)名俠張簡齋。他自然是認(rèn)識楚留香的,但現(xiàn)在卻顧不上和名滿天下的盜帥打招呼,而是嘆息一聲,有些頹然地點點頭。
“明珠!”左輕侯悲呼一聲,直接昏了過去。
“快,用內(nèi)力護(hù)住他的心脈!”張簡齋厲喝一聲。楚留香在他話音未落之際,就已經(jīng)扣住左輕侯的雙手,將自己的內(nèi)力源源不斷地輸送過去。
張簡齋則是從懷里取出幾根銀針,手若閃電地在左輕侯身上的幾處穴位下針。
十幾個呼吸之后,左輕侯長長吐出一口氣,醒了過來。他不顧張簡齋和楚留香的勸說阻攔,直接呼喊著左明珠的名字,踉蹌著悲號而去。
張簡齋自然也跟著去了,尹天和楚留香自然也隨之跟上。甚至為了快一點,尹天只覺得自己的后脖領(lǐng)子一緊,眼前景象模糊,一陣陣勁風(fēng)撲面,再次恢復(fù)視野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左明珠的閨房里了。左輕侯正撲在床上的女子身上痛哭,張簡齋在一旁搖頭嘆氣,而楚留香也仔細(xì)地探過左明珠的脈息之后,臉色也蒼白了起來。
尹天走近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床上的左明珠幾乎如同骷髏,面形瘦削無比,似乎是長久的營養(yǎng)不良。不過就連楚留香都沒有發(fā)現(xiàn)左明珠是假死,張簡齋的醫(yī)術(shù)還真的不是蓋的。
尹天對這件事的前因后果清楚無比,左明珠當(dāng)然沒有死,而是利用假死來“借尸還魂”,好換一個身份,嫁給擲杯山莊的世仇,也就是薛家莊的二公子薛斌。
只是左明珠的這一行為雖然很是“孝型”,但是她也不光全是為了自己的愛情。還有一個讓她這么做的原因就是,左輕侯預(yù)計在今年年底將她嫁出去,然后就去跟薛衣人決戰(zhàn)。雖然左家的“飛花手”絕妙無比,打遍江南,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左輕侯絕對不是天下第一劍客薛衣人的對手,這一去只怕一去不回。
可是薛家莊和擲杯山莊百年世仇,一般的辦法是絕對無法化解的,所以就只能走一些“偏門”。薛斌和左明珠情投意合,自然也不想看見自己老爸殺死心愛之人父親這一幕的發(fā)生。
好巧不巧的,和薛斌訂婚的施家莊的小姐施茵,也不喜歡自己的未婚夫,而是喜歡一個叫葉盛蘭的人。于是乎,四個年輕人一合計,想出了一個極為奇詭卻又罕見的主意。
知道前因后果,尹天卻不想拆穿他們,因為這可能是化解左薛兩家血仇的唯一辦法了。
忽然地,尹天心里靈機一動,既然不打算拆穿,索性就幫他們一把,把這戲做得再完美一些。
于是他先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膀,沖著他暗示性地點點頭,然后對著左輕侯說道:“左二爺可想自己的女兒再活過來?”
左輕侯抬起頭,有些茫然,楚留香也是一臉不解,張簡齋本來在捋須嘆氣,聽見尹天這話,驚訝地扯下幾根胡子,疼得嘴角一陣抽搐。
“閣下……閣下何意?”左輕侯話都說不連貫了。
“其他的,因為涉及天地之道,不可多說,”尹天面上一片肅然:“左二爺只要告訴我,可愿自己的女兒再活過來?”
“這……這……,”左輕侯思緒一陣混亂,但是還是忍不住說道:“若是明珠能夠活過來,我自然是愿意的,哪怕要我拿身家性命來換也可以?!?p> “好,左二爺要記得自己說的話。”尹天說道,“那就請左二爺幫忙準(zhǔn)備一下我等會兒要用的東西,等到了夜里,我自然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女兒?!?p> 左輕侯遲疑地看向楚留香,畢竟這人是他帶來的,現(xiàn)在忽然空口白牙地來這么一出,是個人都得懷疑一下。
“胡說八道!”張簡齋大喝出聲,“你是哪里來的江湖術(shù)士,竟然連這么無稽的話都說得出來,人死豈能復(fù)生?若是有這樣的事,還要大夫做什么?”
老頭子壞得很,明明要用“借尸還魂”來演戲,偏偏現(xiàn)在說得這么大義凜然,要不是我知道劇情,還真被你糊弄住了。
他看向張簡齋,說道,“人死之后,首先天魂離體,跟著地魂離去,然后七魄一一遁形而去,七日之后,命魂脫殼而出,魂歸地府,這人才算是死透了。若是有人,能在人死之后的短時間內(nèi),聚攏其三魂七魄,重新打入體內(nèi),自然就能讓人再活過來?!?p> 隨后他又對左輕侯說道:“現(xiàn)在,左小姐最后一口氣息消失不足一時三刻,三魂七魄都還在體內(nèi),若要起死回生,是最佳時機。”
“賢弟,你看……你看這?”左輕侯沒了平日里的決斷英明,看著楚留香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尹兄可有把握?”楚留香想起了尹天之前的點頭示意,再想想他一貫的無所不知,心里也生出了幾分希望,莫不是真的有起死回生之術(shù)?
“此乃逆天而行,即便我全力施為,也只有不到五成的把握,”尹天搖頭苦笑,“而且就算成功,左小姐和莊主也必定付出沉重的代價。所以到底要不要用,還請左二爺決斷吧!”
“荒謬至極!”張簡齋拂袖,“我知道左二爺愛女心切,可也萬不可讓這等江湖術(shù)士鉆了空子,難道你真的要讓此人玷污亡魂,讓左小姐死后都不得安寧?”
“二哥,尹兄確有常人不可及之能,”楚留香看向左輕侯,“可到底他能否讓明珠起死回生,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偏向于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