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李安之騎著山地車沿人民南路飛馳著。不到一刻鐘他就到了自己的單位--青峰路派出所。但他沒有直接進大門，而是往前多騎了兩三百米，在一家早點店門口停下來。老板見到他，便問道：“還是老樣子嗎？”“是。”他笑了笑，回答道。李安之是這里的?？汀Ｋ看味假I一屜小籠包外加一杯豆?jié){。掃碼付好錢，李安之把裝食物的袋子掛在自行車手把上，便往單位騎行。快到門口了，他的手機突然響了。
“安安，安安，我是媽媽。你爸暈倒了。你快點兒來，快點啊!省醫(yī)院，省醫(yī)院!”電話那頭傳來母親吳秀華焦急的聲音。李安之知道父母不是迫不得已，是不會在上班時間給他打電話的。他心想一定是父親李國偉的病情很嚴重.于是他急忙打電話給自己的領(lǐng)導(dǎo)請了假并把自行車停在了門衛(wèi)室外叫門衛(wèi)王伯幫他看著。自己火急火燎地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省醫(yī)院。省醫(yī)院是蓉城一家有名的三甲醫(yī)院，每天都人頭傳動。李安之來到了急診室，著急地四處張望，尋找自己的父親。
“李安之！李安之！李安之！”
李安之定睛一看，是自己的母親吳秀華。他趕忙走上前去。母親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臂，臉上滿是愁容，她竹筒倒豆似地說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你爸起床就說自己頭很暈。我沒太在意。我們出去晨練，還沒開始健身走呢，他突然就說，他不行了，然后就癱在了我身上。我把他扶到路邊的椅子上靠著，然后打了120.他當時就一直嘀咕說自己頭好暈，天旋地轉(zhuǎn)的。我一直喊著他的名字，可他似乎有些意識模糊?，F(xiàn)在好多了。當時嚇壞了我!嚇壞了我！”母親吳秀華把頭緊緊地靠在了兒子寬大的肩膀上，眼中泛著淚光。李安之將自己的手臂從母親那里抽離出來。
“爸，怎么樣了？”
“好些了。就是頭還有點暈?！备赣H李國偉有些虛弱地回答道。
雖然對父母有很多抱怨，但此時見到病床上兩眼微閉的父親，看到他蒼白的臉以及花白的頭發(fā)，他很難過。他意識到父親真的老了。自己故意和父母親疏遠其實是在懲罰自己，也是在懲罰他們。
“是頸動脈粥樣硬化嚴重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控制住了。叫他要忌煙。飲食要低脂?？伤宦犖业?，就好那口紅燒肉。說自己都是60多歲的人了。還不能吃點兒喝點兒。那活著有啥意思?！彼赣H一邊給老伴兒蓋好被子，一邊無可奈何地向他訴苦。并囑咐他要?；丶铱纯?，勸勸他父親。
李安之的父親以前是一家國有機械制造廠的廠長，管好幾百口人，曾今風光無限。但他上高中的時候，企業(yè)改制，人員分流。他父親被分到了長青街道辦管理企業(yè)生產(chǎn)安全。雖然這也是鐵飯碗，但他多少有些失落?？傆X得自己被降級了。在新單位，要建立起良好的人際關(guān)系，并不容易。從那時起，他便吸煙吸得更厲害了。直到退休，他也沒當上街道辦主任，這讓他很是苦悶。而李安之的母親退休前是一位小學教師。以前他就在母親就職的紅光小學就讀。
“安之，安之。。。。。?！彼赣H似乎親醒了許多，叫著他的名字。
“你怎么樣了？”
“你原諒我，好嗎？不然我死都閉不上眼。好嗎？”他父親有氣無力地說著。
“不說這些，你好好養(yǎng)病。要喝水嗎？”他并沒有直接回答父親的問題。
這時醫(yī)生來了，叫家屬去繳費，并囑咐病人要注意飲食，要定期復(fù)查頸動脈。告訴他們?nèi)饲逍蚜?，就可以出院了。李安之交完費取了藥回到急癥室時，有一個病人被急忙推了進來。還有一位醫(yī)生正在擔架上給這位病人做心肺復(fù)蘇。看來病情很危重。李安之心里有些沉重。就在這個時候，他注意到這個病人手上戴著的手鏈很像自己送給劉來之的。他便加快步伐，湊上去看了一下，是自己送給劉來之的手鏈。因為自己在手鏈上多加了一個鈴鐺。而且還是個銅鈴鐺。他猛得一抬頭，看見這是一個女人。凌亂的頭發(fā)遮住了她的半張臉，她額頭上滿是煙灰，雙眼緊閉，嘴唇發(fā)白?？粗袷莿碇植幌駝碇?。對于醫(yī)生的治療，她似乎沒有一點反應(yīng)。就在這時候，她病床周圍的簾子被拉了起來。李安之呆呆地站在簾子外面，清楚地聽到另一個醫(yī)生說換他來做心肺復(fù)蘇。劉來之，怎么會是劉來之？她怎么了？她怎么會在這里？李安之整個腦袋充滿了疑惑。李安之聽到了儀器報警的聲音。兩個醫(yī)生交換著給劉來之治療，連電擊都用上了，但半個小時過去了，她的心跳依然沒有回復(fù)。醫(yī)生們盡了全力想要救活她。可是她沒有再睜開眼睛。醫(yī)生宣告了她的死亡。就在那一刻，李安之看到了一男一女前后腳沖進簾子，淘淘大哭。那應(yīng)該是她的親人。他不相信劉來之死了。死了？劉來之死了？開什么玩笑？昨天還在高中班級微信群里看到她曬和女兒在公園里野餐的圖片，今天怎么。。。。。。他不敢相信。他雙手抱頭，蹲在了地上，將頭埋在了手里，想哭卻哭不出來。李安之的母親以為兒子是在為父親的病而難過。但他并不知道，他是在為隔著他父親幾個床位的剛剛?cè)ナ赖脑癖凰麄円患胰松钌顐Φ乃某鯌俣y過。后來劉來之的尸體蓋著白布，要被推往太平間。那一男一女一直依依不舍，尤其是那位老太太一邊喊著“來之，來之。。。。。?！笨薜盟盒牧逊危瑩湓谑耪呱砩?，不肯起來。那位男士扶起她，使勁拽住她，才勉強讓醫(yī)務(wù)人員把尸體推走了。這位老婦人拼命地向前撲，發(fā)出哀嚎。李安之認出了她。她是劉來之的母親劉秀香。那死掉的就一定是劉來之了。而那個男人就是劉來之的哥哥劉來駒。后來在醫(yī)院，李安之聽到了一些關(guān)于劉來之的消息，說她是因為家里失火吸入了過多的煙霧才死的。好像她的女兒，救出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死了。傳播這些消息的人都為她們母女感到可惜，也很同情她的丈夫。已經(jīng)快到中午了，李安之的父親已經(jīng)病情平穩(wěn)，可以出院回家了?！皠偛偶痹\室去世的那個人不會是劉秀香的女兒--劉來之吧？開始沒認出來。后來看見了劉秀香撲在尸體上大哭，我才認出來?！弊诔鲎廛嚭笈诺睦畎仓哪赣H有震驚?！皯?yīng)該是吧.”李安之回答道。“我當時沒看實在，怎么會？”“你和她還有聯(lián)系嗎？”母親繼續(xù)問道。“沒有單獨聯(lián)系?！薄半m然很抱歉，但算好當初你。。。?！边€沒說到一半，李安之的父親打斷道：“沒耽誤你工作吧，安之？”“沒，我已經(jīng)安排好工作了?！崩畎仓翢o精神地回答道。顯然他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他把父親送回了家，便又招呼了一輛出租車，匆匆趕回了單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