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隊人在山前山后找了整整一個下午都沒有找到那對母女的下落。
夏承靈堅信他母親和妹妹還活著,并且也想跟莫相忘簽下單據(jù),可他身無分文,根本支付不起天坊的下單價格。
“找到你娘和妹妹,然后你以自身為價,任我處置?你能賣幾兩肉?哼,比那市價上的豬還金貴?”莫相忘輕笑一聲,自墮魔后性格變得有些尖銳,說話也就不那么中聽。
“坊隊,后山天坑潭那邊也沒有人穿過的痕跡?!濒~豆豆跟哨子抱拳上前回話,卻有些震驚地盯著莫相忘的臉,。
因為此刻的她根本沒戴抹額,貓爪骨一樣的印記蔓延至左眉骨中端,且黑中泛起暗紅,印記的末端似開枝散葉一樣,生出了新的圖案,說丑不丑,驚艷中帶著點驚悚。
“嗯,他既然是千羅安排在萬趙的萬隊之一,那就不得命令不會離開萬趙,據(jù)我觀察,應(yīng)該是十五天前離開的,十五天,哼?!?p> 莫相忘又冷笑一聲,“夏承靈,我對你娘和你妹沒有興趣,對你賣身也沒興趣,但——十萬金,說給,又不給了,沒有這樣的道理。”
她身形輕盈,鬼魅一般起身走到門口,看著漸黑的天空,“今晚住下,明日動身去酈城,期間多注意,反正這人只要不死,我就必定會找到他,那家仆說他出逃的時候,總共就兩輛馬車,照這么說,十萬金的事,也是空口報價了?!?p> “我不曾見過他有十萬金,當(dāng)時只想著,或許有個什么金庫之類的,我和我娘不清楚罷了?!毕某徐`也知道她性格上的變化,并不敢像之前一樣說話過于隨意。
“有沒有,不重要,哪怕剝了他的皮,也要換來十萬金,是我的錢,他一分都別想耍賴?!?p> 眾人聽她這樣的言語,都謹慎的面面相覷,相互交換著眼神,卻不敢上前搭話。
原本對殺生有些排斥,總把怕背人命債掛在嘴邊的人,如今,竟能說出這樣血腥的話來,大家都知道,是源于這十二天里不斷增長的印記。
但關(guān)于墮魔,他們一無所知。
這天他們把還能分揀出來的死尸下葬,活著的都被送到附近的村鎮(zhèn)上,至于分揀不出來的,就只能存在地窖。
莫相忘將那些死靈一一過目,不看生前善惡,只看死前齊罡究竟做了什么,有沒有隱訴準(zhǔn)備去哪里。
后半夜兩點,空無一人的房間里,最后一只死靈也被血葫蘆吞噬。
看著通紅的血葫蘆,她閉目凝神,輕松進入靈魂境。
可剛一現(xiàn)身,就被甩了一個巴掌。
“你這樣墮魔對得起誰!”豆花吸收死靈后長大了些,如今站起來也快跟莫相忘一樣高了。
“你墮魔了你知不知道,六界見而誅之!”
靈魂境中的撕扯和毆打是沒有痛覺的,所以莫相忘是感覺不到這一巴掌的痛,但能感覺到這一巴掌有多重。
“想想你師父!想想孟司監(jiān)!”
豆花怒不可遏原地踱步,“這十幾天里,我總想著你能進來咱倆談?wù)劊赡阋淮味紱]來過,墮魔,魁王將我給你,本想護你周全,可——”
說著,又沖到莫相忘身前,抬手猛戳她左肩,“僅一個黑暗之力就能讓你墮魔嗎?你這一千二百五十三年的冥壽是不是白過了?你雖保留二三成妖力,但你已入籍鬼族,提升鬼位,怎么就抵不過黑暗之力呢!”
莫相忘被這一巴掌扇懵,卻沒有像在外面那樣,控制不住情緒,而是怔怔地盯著地面,任由豆花數(shù)落。
“一千二百五十三年的冥壽都白修了,白修了,你墮魔了,你以為你成神了嗎?你若是成神再墮魔,那我佩服你,說不定還會以你為榮,躲過六界那些老家伙,修成六界至尊的神魔獨首,可現(xiàn)如今,你只是一介鬼位,卻墮魔了,莫相忘,論年齡排輩,我自詡年長你千百歲,今日,你就在此處好好翻看曾經(jīng)的記憶,好好反省,看看記憶中的他們愿不愿意見到墮魔的你,你師父,還有白猿上神,你的四位師姐,還有孟司監(jiān)、黑白司審和牛馬司判,以及魁王和莫文淵,好好想想,他們?nèi)粢姷浆F(xiàn)在的你,會是什么樣的反應(yīng)?!?p> 豆花氣得拂袖而去,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靈魂境是沉寂的,在靈魂的境地里,辟出一塊只屬于她自己的房間,在這里可以憑她所想,做任何事。
見著被氣走的豆花,她頹然坐下,憑空變出一面鏡子,細細看著如今已經(jīng)攀上眉梢的墮魔印。
像是在額前偏左的方向粘了一個貓爪骨,然后爪骨帶著藤蔓,蔓延到了眉梢,黑中帶著暗紅,像是撕出兩面,一面向善,一面向惡。
“師父肯定要罵我的?!?p> 她嘟嘟囔囔用手指搓著額前,可墮魔印怎么都搓不掉。
“莫許的小徒犯下滔天大禍,被九大家族引雷罰劈死,不得收斂,又在陰間被流放輪回帳,如今,更是墮落,生出了墮魔印,呵——”
她自嘲一笑,竟沒來由的變出一把刀來,心下是想著把額前的面皮剝開,可墮魔印只是墮魔后返現(xiàn)的印記。
即使不生在臉上,也會生在身上,哪怕是把皮都剝了,也會顯現(xiàn)上在肉上骨上。
“我還真是給師父丟臉,丟臉千年不算,還生出了墮魔印,不登六界排位,見而誅之?!?p> 她不是沒見過墮魔后的五族,在六界里,這些墮魔都會見而誅之,那是因為眾神能打得過,但神墮魔,就鮮少有哪位大神能打得過了,所以神魔是獨首,僅居于三君之下,且有自主意識,心性可控。
“師父會親手了結(jié)我吧,看那些墮魔的,被逮到后要先剔魔,然后處以鞭刑,直到打的靈魂消散為止?!?p> 她雙手捂著臉,一聲嘆息,“又被厭惡了。”
墮魔印生的容易,僅在一念之間,但想要退魔,卻十分艱難,光克制是沒用的。
有的人花了兩千多年都沒有將墮魔印退去,就是因為魔性會抓住本性,賦予可能,施與誘導(dǎo),贈予好處,這就是退魔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也是本性最難戒掉的癮。
曾經(jīng)的記憶,她不敢去翻看了,怕在見到那些面孔時,羞于以現(xiàn)如今墮魔的自己去面對他們。
她只在靈魂境中坐著,沉淀內(nèi)心,直到次日箜娥過來喚她,才退出去。
而墮魔印,再沒增長。
接下來的幾日,印記雖在,但性格卻有所收斂,她也在盡可能的克制所有負面情緒,避免極度興奮和極度憤怒。
出了錘子山一路向東南行進,兩隊的打探好手出動,搜尋關(guān)于齊罡的消息,而孟云也就近去了趟坊司局,以小王爺?shù)纳矸?,讓他們留意齊罡的下落。
立夏前兩日。
他們加緊趕到距離酈城最近也是最大的群邑城,陸路進酈城前最大的交匯城,不單單接收著來自嶺北各州前來湊熱鬧的人們,還有那些陸路來訪的國外游客。
因武林大會開辦,整個明川的大城都延長了宵禁時間,與此同時,也加派人手守住各大通關(guān)處,夜間巡邏人員也增加了五六倍。
但自武林大會開辦至今,還沒有人敢在開辦地放肆,畢竟這里不單單聚集了別國高手,還有本國的高手也在其中。
因不用走貨,他們都換下了天坊的統(tǒng)一標(biāo)配,穿上了常服。
箜娥和靈音又趕做出幾副大一點的抹額,上面的繡花和串珠剛好能遮住延展至眉梢的印記。
“姑娘,哨子說,這邊到酈城也就半日,哨子跟羊羊已經(jīng)趕回去通知小司南他們,咱們明日一早就過去?!斌矶鹉眠^短披風(fēng)給她披上,“郡邑跟嶺北就是不同,才至立夏,天就這么暖和了。”
“所以說臨出來的時候不讓你們帶那么多棉衣,想來咱們要在酈城呆到武林大會結(jié)束,反正手里也有現(xiàn)錢,喜歡買什么就買什么吧。”莫相忘單手撫上額前,“若是抹額都遮不住,下次就得戴面具了,或者帽紗?”
“唉,也就是生在額前,要是生在臉頰,倒是可以戴個面紗的?!?p> 主仆倆收拾完就推門出去,靈音和興兒都等在外面,一個個興奮的想要出門逛逛夜市。
“姑娘你看,那人胡子怎么那么多啊?!膘`音小心翼翼瞥了眼外國來的游客。
“說是別國,但面容和語言上的差異不大,和咱們在子海海港見到的海外商人可不同?!蹦嗤f著,不自覺的看向人們頭頂三尺高的空中,那里顯現(xiàn)這這些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如今偷閑的也就她們四個,其余的多半對這夜市不感興趣,都還在客棧休息,也有一部分仍在追蹤齊罡的下落。
至于夏承靈,雖說跟著他們,但本人太過抑郁,無心欣賞他平生第一次來郡邑的美景。
而莫相忘一面逛街,一面瞄準(zhǔn)那些店家,潦草的探索今生善惡,以尋覓齊罡的蹤跡,畢竟十萬金,不是小數(sh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