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小廝的指引,他們穿過半月橋來到小樓前。
冬日里一層的樓門是關著的,里外情況不知,可走到樓門口她就不想進去了。
那屋里有個慕青對她是虎視眈眈,孟云又借著身份壓她一頭,另外還懷疑那貓印攜帶者吳塵前世恐怕跟自己有怨才會被殺。
一來二去就越發(fā)煩躁。
只那掌燈小廝將偏門推開,“姑娘里面請?!?p> 這聲音不大不小,但屋內(nèi)的人都聽見了,從偏門進去是有一面屏風遮擋,所以即使聽到聲音,也得繞過屏風才能見到外面。
頭一個出來的就是慕青。
“哎呦呦,可等了好半天兒了,出來待客,妹妹可真是用心,還好一番梳洗打扮呀,來來來,外面怪冷的,進來?!?p> 原在天升樓曾見過慕青一面,眉宇間并不伶俐,還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可現(xiàn)如今,言語帶刺,連眼神都變了,跟成年的老蛇精一樣,吐著信子就扭過來了。
莫相忘沒來由的心生懼意,就下意識后撤半步,而靈音偏要跟來,也是有好處的。
見此情景,就上前半個身位,擋在她倆中間。
“我們姑娘長途奔波舟車勞頓,才剛回來,原是不知慕青姑娘還在這里‘陪客’?!?p> 那慕青聽了只怔了一下,便又笑說:“既然來了孟宅就都是客,由姐姐我來陪著也合乎禮數(shù),妹妹今兒——”她向前幾步小聲說:“頭一次來孟宅,姐姐日后定當以禮相待?!?p> “相忘?你怎么來了?舟車勞累,想你是乏累的,我差人給你送了同樣的晚飯過去?!泵显破鹕砝@過屏風出來。
話到此處,也是真相大白。
原本那傳話的人就不是孟云派來的,而是慕青。
“今日妹妹入宅,想借著吳公子上門,一起熱鬧熱鬧,您說咱們這里有吃有喝,留妹妹獨自在院子里,多冷清,人家外人還以為少主苛待我這妹妹呢。”
“誰是你妹妹,攀親戚攀到我頭上了。”莫相忘繃著臉盯著面前的兩人。
她平日里雖然待人謙和,看起來人畜無害,但貓也有高冷孤傲的時刻,她若是散開貓妖唯我獨尊的貴氣,也不遜色于任何帝王家。
“哎呦,是慕青失言了,原以為我這比妹妹早入門,又比么妹妹年長,想著以后多幫襯妹妹,沒想到惹妹妹厭棄了,少主,這里有妹妹相陪,慕青還是先回南院吧?!蹦浅C揉造作的模樣被慕青拿捏的恰到好處。
不過,孟云吃這一套。
“罷了,今日也是倉促,我沒有跟她講,你先回前廳幫我陪著那些個,今日得把他們灌醉了留在孟宅,這吳府我也只保他一個,管不了那許多?!?p> 慕青假意蹙眉,可憐楚楚地瞥了眼莫相忘,“那我就先替妹妹陪著。”
“我家早已滅門,哪兒就冒出你這么個陰魂不散的姐姐?”莫相忘微微昂著下巴孤傲一笑,“慕青姑娘慣會陪客,這灌醉的活,想必你很拿手吧?!?p> “相忘?!泵显茟C怒嗔咄一聲。
那慕青一聽這話,竟以帕子掩面,嚶嚶嚶地哭了起來。
這邊人久久沒有回去,中廳的三位客聽著這嚶嚶嚶的哭聲就好奇地繞過屏風過來。
“讓吳公子見笑了,內(nèi)宅不寧,來來來,咱們回前廳繼續(xù)談咱們的生意,這國法雖規(guī)定從官不能從商,但可沒說田莊生意不可擴張?!?p> 孟云一抬手,將那些人又讓回前廳,只吳塵多回頭看了幾眼,但眼里也只是好奇。
“靈音,咱們回吧,那孟少主可說,已經(jīng)把席面上的菜照樣送過來的,哎呀,我也餓了,多走這幾步路,恐怕還能多吃兩碗飯呢?!?p> “是?!膘`音俏皮一笑,偏廳內(nèi),就只剩下嚶嚶嚶假哭的慕青尷尬地等著孟云安慰。
回小院的路上是自家灰生掌燈。
靈音還是那個姿勢扶著莫相忘往回走。
“姑娘,您家里果真是滅門?”
“是?!?p> “仇家找到了嗎?”
“仇家啊?!蹦嗤粗鴿u漸升起的月亮,聽說仇家一并下到輪回帳里,竟是貓狗打架,是犬神鐘家一脈的分支。
“要不,跟孟夫人說,咱們天坊還有兩支簽殺隊,一定能給姑娘報仇的?!?p> “不必了,仇家,已經(jīng)滅了。”
“我聽明兒姐說,姑娘來的地方叫衢州梁津,可大家都不知道衢州究竟在哪兒,可這十三國里有名的滅門案可不多,姑娘家的事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
“應該是我剛出生沒多久,全家滅門,就只有我被留在荒宅里,聽說是被我?guī)煾笓斓搅?。?p> 雖說她在前廳樓懟了慕青,但一丁點小勝的感覺都沒有,滿腦子都是厭惡,且已經(jīng)厭惡到?jīng)]有食欲的地步。
吃過飯沒多大一會兒,就回屋休息了。
可這種來自靈魂的厭惡一直圍繞在她身邊,以至于這種厭惡竟能被龍鳳刀捕捉,而在妖力的加持下。
她的夢境變得越來越真實。
“相忘,你不要任性了好不好?!?p> “相忘,過來道歉?!?p> “相忘,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再這樣就是無理取鬧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夢里蕩開,隨之而來是模糊畫面,但每一幀,每一聲都讓她厭惡到骨子里。
“絕對是那個貓印攜帶者。”
莫相忘在這縹緲的記憶臨界里后退,用全身心去拒絕靠近那段記憶。
可聲音和模糊的畫面還在繼續(xù)。
在掛著淡藍色紗帳的床邊。
男人背對著她。
“這是你欠她的,你就該給她,以后不要惹事了好不好,吸取這次教訓,不再有下次了好不好?”
“但凡你惹禍的時候想想后果,你現(xiàn)在就不必遭這個罪,過來上藥?!?p> “你若是不賠給她,那華音上神以及西海那一家子都不會放過你的,別讓白奶奶傷心,別讓你師父為難,賠給她吧,我已尋得上好的靈芝仙草醫(yī)你?!?p> 此話一出,莫相忘不由得抖了一抖。
內(nèi)心的懼怕已經(jīng)讓她腿軟。
可隨之而來的就是那股子厭惡和恨意。
“要我賠什么?我賠了什么?”
她恐懼的想要后退,遠離那模糊的畫面以及那男人的聲音。
“我賠了什么?我能賠什么?我還好好的,雖是貓靈,但我是完整的,賠了什么?”
也就這一瞬,她想到了自己的冥壽,想到自己不完整的地方。
“六尾,我只有六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