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麻雀把源石交給了原平。
接下后,他便心領(lǐng)神會地走出了營帳的范圍。
一直向前走著,踩在嶙峋的白石上,周遭的樹木稀疏,落下的樹葉也少,涼風(fēng)吹過,有絲絲的寒意。
老樹的底根盤根錯節(jié),遒勁有力,延伸出去,像是粗壯的繩節(jié)。
三爺爺忽然從他的視野中出現(xiàn)了,他自一顆大樹后走出。
“這是什么意思?!痹綌傞_手掌,露出里面的源石,已經(jīng)被他攥的有些汗水在上面了。
“什么意思,三爺爺?!痹桨櫭嫉?,就算是家族仍然有意培養(yǎng)他,三顆源石也太貴重了。
不知道為什么,他心底隱隱有些緊張。
“你姑姑給你的。”三爺爺?shù)穆曇艉苌n老,自從原平記事起,他就一直很蒼老。
“你行事還是太疏忽了,”三爺爺?shù)?,“若不是你姑姑叫我來幫幫你,你這次要有大麻煩了?!?p> “是,”原平低眉道,“三爺爺明示。”
三爺爺嘆了口氣,便轉(zhuǎn)身負(fù)手離去,雖然看著腰背佝僂,滿臉皺紋,垂垂老矣,但是一步卻能在不知覺中走出好遠(yuǎn)。
越來越快,越來越遠(yuǎn),原平也不得不放下自己的架勢,從走到疾步,最后到跑才能堪堪跟上。
三爺爺?shù)乃俣纫恢钡皆降臍庀⑻岬揭粋€臨界點(diǎn)時才終于慢了下來,即便這樣,周遭景色仍然在以三境高手也不能即的速度退去。
在夜色單薄的銀亮下,成了一片荒涼的幻影。
走了很久,直到一片茂盛的紅樹林出現(xiàn)在眼前。
“沒人了?!痹降?,“我們要去哪里,三爺爺。”
直到此刻,他終于不用再提著氣,可以稍微喘息一下了。
“你見過季野那小子了吧?!比隣敔斬E著身子,漫步走入林中,步入黑夜。
“嗯?!痹降?。
二人一走一隨,說著話。
“你知道他為什么留在白石村嗎?!?p> “不曉得,百里叔叔只說了他和季氏有些隔閡?!?p> “嗯。”三爺爺笑了,笑聲中不無譏諷,“季野是被吉澤部設(shè)計陷害的,但是季氏對他,也算斷了恩情了?!?p> 他繼續(xù)道,“承澈擔(dān)心他會對季氏不利。”
原平有些不可思議道,“卻是為何?”
“阿澈也只是猜測,所以送了三塊源石給你來,一為你修煉,二為你平安。”
原平默然,“謝謝承澈大人?!?p> 樹林茂盛,一片紅葉似火,不是楓葉,形狀千奇百怪,雖然在夜色下已經(jīng)暗淡,但原平能輕易看出它在白天陽光下的輝煌。
三爺爺在這片紅葉中停住了身形,“阿純你娶不了,你該知道,哪怕阿澈愿意,原氏的情況也是不允許的,事情發(fā)展到那個地步,誰都沒想到?!?p> 原平不屑地笑道,“我的婚姻大事,還得瞻頭顧尾呢?!?p> “因?yàn)槟闶窃?,阿赫的兒子?!?p> 原平淡淡道,“我已經(jīng)不是那個原平了,三爺爺。”
三爺爺只當(dāng)他還在生孩子氣,勸道,“齊敏我看了,你若是愿意,我們可以向鎮(zhèn)北王去下聘,他沒有子女,是把這姑娘當(dāng)女兒培養(yǎng)的?!?p> “這是最大的讓步了?!?p> “嗯?!痹降皖^道。
“季野隱居在那很久了,我們的消息也少?!比隣敔斪揭活w大樹下,“其實(shí)承澈一直有在關(guān)注你這一路上的消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她會給你三顆源石,但你先拿著用吧?!?p> 原承澈在這十多年間操持江水原氏,使其從幾乎不可阻擋的衰落中停止,雖然復(fù)興遙遙無期,但是幾乎所有人都愿意去相信她的決策。
包括他,原平的三爺爺,所以即使他得知此次要給原平帶去三顆源石后很難理解和不舍得,還是照做了。
一路上的試探和言語的交談中,他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的原平似乎不在了,如今的這個人依舊強(qiáng)大、聰慧,但是更多了幾分沉穩(wěn)和冷靜,少了太多當(dāng)初的倔強(qiáng)。
和不可理喻的天真。
孩子長大了。
三爺爺有些欣慰,但是臉上仍然不茍言笑,甚至有幾分冷肅,“承澈說季氏這次艦隊(duì)出動,倭人很難沒有想法,那些商人耽于聲色犬馬之中,不知大禍將至?!?p> 原平看不清,“季氏沒可能不留軍隊(duì)吧,大禍如何講,倭人這次若是出動,會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嗎?”
“她沒說,你也不要管,保護(hù)好自己,季野的事放一放,這次是我們的機(jī)會?!?p> “機(jī)會?”原平道,“若是倭人真的來襲,沿海的百姓們該如何,季氏那些酒囊飯袋們只需要躲進(jìn)東海城,倭人燒殺搶掠的可不是他們!”
三爺爺冷冷地看著他,“我看你是糊涂了阿平,這些年來我們原氏受了多少季氏的打壓,那我原氏戰(zhàn)死在燕北的將士如何,他們尸骨未寒時,誰又管我們?nèi)绾???p> “庶民有庶民的活法?!?p> 原平一時胸塞,只覺得氣血翻涌,涌到喉間,只化作一聲平靜的回應(yīng),“知道了,三爺爺?!?p> “人各有命?!?p> “嗯?!?p> 三爺爺見狀也不再講這事,轉(zhuǎn)身繼續(xù)向樹林深處走去,原平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紅樹林的深處,是一個亭子,亭子中有紅木桌一章,四角木凳子四個。
走上前去,就著月光,能看到上面刻有一行詩。
“習(xí)槍通寒暑,錦繡披華服?!?p> “飛雪落櫻花,紅葉挑殘霞?!?p> “桂花巷,紅樹林?!?p> “五輪塔下,笑飲生死酒?!?p> “別來,春秋過?!?p> 桌子已經(jīng)破舊了,卻沒有太多灰沉,想來是有人常來這里打掃。
原平看向三爺爺。
“季野的徒弟每日外出采購時,就會來這里打掃打掃。”
原平道,“是我疏忽了?!?p> “季野的故事,比我想的多?!?p> 三爺爺笑了笑,“天底下的人杰,想要成長起來,哪個不是歷盡了磨難?!?p> “季野和我說他有事情要做,做完就和我走。想來,他也發(fā)覺到了倭人的不對?!?p> 三爺爺?shù)?,“倭人?dāng)年廢他四脈,在這之后,他就一直隱居在白石村,還教導(dǎo)出了一個不錯的越見,想來,也是為此?!?p> 和季野交談了那么些個星月,原平此時才終于明白,季野究竟在等什么。
他在等他的家族醒過來。
可是很快他又發(fā)覺到有一些不對。
若是他意識到了倭人可能的威脅,那他為什么不說呢?
許多的可能性一條條被他檢索出,每一條都合理,每一條也都不合理。
原平把疑問拋向三爺爺。
“危難時刻,他的用處和利益才會最大化,這很正常。”
三爺爺看向原平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