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雷雨交加的夜晚，3號候選人在意識邊疆小組成員的協(xié)助下潛伏在元大都遺址公園西側(cè)一座古色古香的衛(wèi)生間內(nèi)。他們的目標是一場【意識夢】的實驗。實驗過程中，現(xiàn)場突發(fā)了一次斷網(wǎng)和一次斷電，所幸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完成筆錄后，高唯獨自站在衛(wèi)生間外。她板著臉，眼神中帶著寒意。
“我不希望下次還會發(fā)生這種沒預案支援的情況。”高唯掛掉電話，掃視眼前的一眾同伴。小Z沒有說話，手指在平板上劃了幾頁，上前交給高唯。
“小Z，這次不是你的責任。我已經(jīng)按照B級事故的響應流程向上匯報了。”高唯的語調(diào)平和下來。站在一旁的何詩言還在自己的面板前觀測，她的黑眼圈很重，嘴角破了一道口子，幾乎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邊疆站在馬桶面前，透鏡里閃動的眸子注視著一動不動的鄭武，面色嚴肅。突然，鄭武手腕上的黑環(huán)流向加速，幾條不斷流動的曲線慢慢匯聚在一起。
“都過來！”觀察到這一幕的邊疆向外大聲叫喊。片刻后，四個人聚攏到男廁所內(nèi)，死死盯著眼前的候選人，不發(fā)一言。
看向天花板上的瞳孔開始轉(zhuǎn)動，瞳孔下方的嘴角也抽搐起來，像是在念叨著什么。雨后的青空充滿朝氣，一陣微風吹過，驚動了草叢里的蟋蟀，發(fā)出吱吱聲。不久后，隨著幾聲“嗶嗶“的電子音，廁所門被打開了，鄭武雙手交叉合攏置于左腿上。偶爾還能聽到他磨牙的聲音。
一切歸于平靜。
邊疆看了看表，轉(zhuǎn)向何詩言道：“現(xiàn)在把他弄起來沒問題吧?！?p> 看到對方比出“OK”的手勢，邊疆走到鄭武面前，先小心翼翼地取下他的頭環(huán)放回黑色背包的儀器盒中，又按照左到右的順序取下黑白手環(huán)，最后關(guān)閉電源。
“醒醒！”邊疆搖了搖鄭武，看著他晃了晃腦袋，頻繁眨眼。
“......暈。”嗅到這個世界的青草香味后，鄭武意識到自己已然回歸。他捂著紅腫的臉頰，瞪大了眼睛。
“這次做得有些出格了?！边吔穆曇衾飵е撤N憤怒。鄭武沒有搭話，兩手撐著站起來，走回到洗手池前沖了把臉。鏡中的自己并沒什么特別，反倒是那幾個人的樣子讓鄭武吃驚：高唯的淡妝徹底花了，除了肉眼可見的疲態(tài)，左右臉頰還有兩道淺痕；小Z的手臂上掛著幾道血印，像是被繩子勒過，向日葵頭型顯得十分雜亂；何詩言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像是畫了煙熏妝的吸血鬼；鄭武心中一暖，走到眾人面前，眼中帶著歉意。
“謝謝各位?！?p> “你沒必要這樣的，又沒有獎金?！毙說完，掉頭走向身后的長椅，拿起塑料袋里僅有的一罐奶茶，放入自己的背包。
站在一旁的何詩言走到鄭武面前，仔細打量著對方，突然開口：
“你的報告格式有些問題，下午我會發(fā)一份參考給你......”她好像還要補充什么，又憋了回去，不再說話。
“謝謝！”鄭武點了點頭，發(fā)現(xiàn)高唯已走到自己面前。
高唯瞟了一眼鄭武，低聲說道：“哥，我建議你不要動這種小心思，沒什么用?！?p> 鄭武剛要說話，突然身后傳來一聲奇怪的電子音，只見邊疆在平板上類似Linx界面里輸入幾行代碼，并在“嗶”聲后輕扣透鏡，衛(wèi)生間房檐上的兩個角落的攝像頭瞬間癱瘓。
“這件事以后再談?！备呶粝乱痪湓?，快步走到邊疆身邊，神情清冷。
“你在干什么？”
“你不是看到了嗎？——”邊疆冷笑著指向墻角道：
“如果支援組因為這幾個攝像頭而對我們不聞不問，我只能用這種方式來回報他們了——現(xiàn)在破壞公物的懲罰是多少天來著？”
“我已經(jīng)打過報告了。不作為的人會受到應有的懲罰?！钡弥吔囊鈭D后，高唯言語稍緩。
“這種事好像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了，他們好像還沒有作為新人的覺悟。是不是小日子過得太好了？”邊疆的嘲諷。高唯不再說話，她并不想把矛頭指向自己人。
“我的手環(huán)和頭環(huán)呢？”可能是太過緊張，鄭武的腦回路讓他才意識到設(shè)備已經(jīng)已經(jīng)不在自己身上了。
“這是珍貴的設(shè)備，當然要第一時間保養(yǎng)?！卑l(fā)泄完畢的邊疆走到鄭武身旁，打開黑包，將兩只手環(huán)分別掛在一個鐵質(zhì)三角架的兩側(cè)，接著從黑包右側(cè)口袋里拿出一把帶著黑色皮套的彎刀，插入鐵三角的插槽，將手環(huán)徹底固定。
黑色皮套的彎刀與鐵三角，好像在哪里見過......
陣陣寒意和麻痹感從鄭武身后襲來，順著脊椎向上攀爬，直到在腦后炸裂。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作為棋子的悲哀和自由聯(lián)想帶來的恐懼。
“你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高唯看到鄭武的表情，感到事情并不簡單。
“有一件事情要麻煩你。”鄭武把高唯叫到一個角落，一字一頓地囑咐。
“你說吧，這里沒有外人。”高唯停頓片刻，認真地看著鄭武的眼睛。
“我想和邊疆單獨談談......確定一些事?！?p> “......明白了，我現(xiàn)在就帶她們走，你自己注意分寸?！?p> 看到三位女士離開了現(xiàn)場，鄭武微微頷首，走到邊疆身前。
“我有事找你。”
“你這樣子有點嚇人了，會影響我的工作。”邊疆不緊不慢地回答。
“如果我告訴你我在夢境里看到了你背包里的鐵三角和黑色皮套的彎刀，你會不會告訴我這些只是巧合?！?p> “我很好奇你經(jīng)歷了什么？雖然現(xiàn)在不是時候?！币环昼姷某聊?，只等來這一句話。
“我不是三歲的小孩。這兩次體驗過程截然不同，如果按照第一次的流程。我在被火箭射中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會出來了！可我又被送到了一堆篝火旁，一直和【夢偶】郭守敬在打啞謎！”鄭武的情緒愈發(fā)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雙拳緊握。
“作為一個有過兩次體驗的候選人，你的理解還是這么膚淺嗎？”邊疆第一次露出失望的神情，兩手一攤。
“你什么意思？”鄭武的表情十分不解。
“你在一個前人從未涉足的未知領(lǐng)域探索，卻想著開局手握通關(guān)的鑰匙。到底是誰瘋了才會有這種幼稚的想法？還是說你真當這是個游戲而已？”面對邊疆直視的目光，鄭武緊握的拳頭松了下來。
“也許你說的都對，但我相信自己的判斷。這里有兩件一模一樣的東西，其中一件在你手里......”
鄭武深吸一口氣，繼續(xù)道：
“這絕不是巧合?！?p> 邊疆沉吟許久，雙眼低垂，露出了詭異的微笑。
“看來你是認真的?！?p> “你說什么？”
邊疆從背包側(cè)兜里緩緩掏出一個帶著木塞的破舊瓶子，遞了過去。
“這是......我的漂流瓶！”鄭武怔住了，他沒想到邊疆會拿出二十多年前的東西。
“瓶子里應該有你想要的答案?！边吔f道。
“為什么不直接說？”鄭武不解地看著對方。
“有些事并不適合在這個場合說出來。我只能告訴你，從老頭子到我們四個都是和你站在一起的?！?p> 鄭武的余光略過漂流瓶里嶄新信紙上透著的字跡。他將目光移到邊疆身上，發(fā)現(xiàn)對方的臉上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嚴肅。
“我明白了”他從邊疆手中接過漂流瓶。
“我知道的，也不多?！边吔浜咭宦?。雖然強打著精神，但邊疆臉上依舊掩飾不住深度工作后的疲態(tài)。
“‘學士’懂的事總該比我多吧?！编嵨湎肫疬吔蠈W時的綽號和無所不知的樣子，莫名覺得諷刺。
“我們只是在人生的起點相遇，斷了不知多久后才接上的風箏。如果能看清現(xiàn)實，就別再沉湎于妄念?！贝蟾攀且驗閰拹鹤约旱脑掃^于矯情，邊疆的嘴角抽動了一下。
“對我而言，最大的現(xiàn)實就是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编嵨涿摽诙?。
“你憑什么敢這么說？”邊疆先是冷笑，繼而咬牙道。
“人人為我，我為人人。”此時，《三個火槍手》中幾人宣誓的畫面同時出現(xiàn)在兩人的意識中，旋即破滅。
叮鈴。
單鏡片旋轉(zhuǎn)的聲音如風鈴般愜意，擊穿了過往的記憶之沙。
“你能把這句話告訴‘貞德’嗎？”邊疆的質(zhì)問聲回蕩在鄭武耳中。
“......”
當貞德這個詞從邊疆口中說出時，鄭武沉默了。他的意識里找不到任何一句能夠回答的話語。
“夢醒了，回家去吧?！睂Ψ搅粝伦詈笠痪湓?，轉(zhuǎn)身離去。停在原地的鄭武默然低下頭。這一天他等了足足二十年，卻在二十分鐘內(nèi)就見了分曉?？粗种械钠髌?，鄭武懷揣著最后一點希望轉(zhuǎn)向家的方向。就在回頭那一刻，他嗅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息，熟悉到不得不讓自己多看上一眼。
幾米外的小土坡上，渾身濕透的文令雪正凝視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