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武看向一旁的小Z,只見她在一旁搗鼓一個類似天線機器的玩意,機器右側顯示器上橫向排列著實時變化的數據;窩在忽必烈雕像下的邊疆正在不斷錄入、調試主體黑環(huán)的環(huán)境信息;正前方高臺下不遠處,何詩言正聚精會神地在平板上錄入信息,不時向高臺方向看來。;距離最遠的高唯一直在通話中,偶爾在手抄本上記錄著什么。
“說些狠話容易,自己走一條路出來......小伙子,我可以信你嗎?”
不知為何,竹教授的面孔突然浮現在鄭武腦海中,緊接著便是一陣頭皮發(fā)麻,汗水順著耳垂流下,滴到地上。鄭武的雙手懸在空中,神經緊繃,身體卻不住顫抖。就在這時,提示音再次響起。
“打、打點!”自己已經失去了工作,如果連這個機會也沒了......鄭武不敢再想下去了。
“小Z,和他倒個手吧?!?p> “嗯。”
關鍵時刻,高唯給小Z下達了指令,救了鄭武一命。鄭武大口喘氣,目光呆滯地看向自己空空的手心。在確認自己已經被換下后,他轉過頭看向側寫儀的方向,看到小Z正在熟練地打點,就像在玩一款動作游戲。高唯則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
“高唯,我......”
“用心看,別多想。”高唯的視線重新移到了小Z身上。
十分鐘后,平復心情的鄭武再次握起手柄。這一次,他閉上雙眼,不再時刻注意著表盤上打點的刻度,而是像自己做家務時放空意識,直到聽到“嘀”聲。
放空,聽音,按下。放空,聽音,按下......鄭武慢慢掌握到要領,放空的節(jié)奏也越來越穩(wěn),他甚至聯想到游戲馬里奧,將馬里奧在頂磚之前的移動視為等待。
四十分鐘過去了,鄭武作為執(zhí)柄人穩(wěn)定依舊,還順便給大家點了個外賣。
正午的陽光異常強烈,組內兩名男性的襯衣已被汗水浸透,女士們的臉頰也曬得通紅。
高唯正要拿起手機點餐,手機先響起來了。
“您好,請問您是......”
“您的餐到了,我就站在公園門口?!?p> “哦!謝謝,麻煩您舉個手?!?p> “老大,你真行,連吃喝都準備了?!焙卧娧缘鹬黄适菹嚅g的肘子肉:“入口即化,這味道絕了?!?p> “你再想想,咱們從建組開始算起——無論團建還是下午茶,幾時吃過這種東西?”高唯無奈地笑了笑。
“建議把它加入已有的菜單序列?!焙卧娧蕴蛄颂蜃齑缴系娜庵?p> 高唯半托著臉頰,看向還在玩“單機手柄”的兄長。
中午12:30,在消滅完兩袋黃橋燒餅、涼拌黃瓜和若干肘子肉后,大家又投入到各自工作中。除此之外,外賣小哥還送來一箱帶著冰袋的飲料。有氣的、沒氣的、有糖的、無糖的......以便應對不時之需。
下午3點28分,小Z完成了通訊設備的基本搭建。
下午4點14分,何詩言確定了最終的選址地點,并完成了第一次的數據校對,代價是兩瓶無糖可樂。
下午5點18分,邊疆在完成白色手環(huán)的參數校正后把身后斜放著的三個咖啡瓶撿起來扔回了箱子。
下午6點23分,高唯得到了竹心的測試許可和批復,如釋重負地她從箱子里拿出一瓶烏龍茶。
下午6點49分,鄭武打完了最后一個側寫卡點。他從口袋里掏出一瓶礦泉水,一飲而盡。
沒有祝賀,沒有道謝,沒有鼓勵。有的只是散去的人群和西沉的紅日。
“擬定今日深夜到明日清晨開啟候選人鄭武的第二期測試,有無問題?”高唯在做測試前的最終確認。
“沒有?!痹诒娙苏R短促地回應后,高唯在平板上的主管位置簽下自己的名字。
諸事完畢后,高唯讓其他人先去休息,單獨留下鄭武。
“哥,你先回去陪雪姐。晚上11:30到西側衛(wèi)生間對面的小樹林匯合?!?p> 鄭武想了想,“嗯”了一聲,把滿地的塑料袋放到箱子里,抱著箱子轉身離去。
就在這時,不遠的天際上,白蛇破空,風雷驟變。
“如果今晚的降雨量超過3mm,或雷暴的輻射區(qū)域在2km內,測試就要暫停?!焙卧娧栽诟呶^頂上方撐起一把傘,聽著小Z的臨時插播。
“無妨,我們有備案?!备呶ǖ貞?。
鄭武在門口拾掇完濕透的頭發(fā),走進家門。
“周日也加班?看起來新公司有點卷??!”文令雪偷瞄了鄭武一眼調笑道。
飯桌前,鄭母將一大碗醪糟放到兒媳面前,又布了幾碟清口小菜,看到一身水的兒子,氣就不打一處來。鄭武知道自己的母親會來照顧文令雪,大概率也會“口頭照顧”自己。
“當爹了還這么不牢靠,哪瘋去了?”
“媽,您歇會,我和小雪說點事?!?p> 鄭母臉色驟變,放了手中的飯勺,一把將空碗“duang”地扣在桌子上。
“自己盛飯去?!编嵞刚f完,便自己回了屋。
“這么大歲數了還不讓人省心......”屋內傳來一陣埋怨,鄭武看著文令雪笑盈盈地樣子,心中不禁釋懷了幾分——至少矛盾沒落在婆媳身上。
鄭武沒有盛飯,將椅子挪到文令雪面前,雙手握著妻子的手。
“先生,是不是錢不夠用了?”文令雪笑瞇瞇地看著鄭武。
“多溫馨的氣氛都能給你整沒了?!编嵨涞皖^捂臉,盛了半碗飯,坐到文令雪對面。對面碗中熱氣不斷升騰,蓋住了對方的表情。
“新工作還順利?”文令雪淡淡問道。
“嗯”。鄭武夾了口菜,味同嚼蠟。
“家里的錢還夠用,不要太勉強?!蔽牧钛┑?。
鄭武點點頭,胡亂扒了一大塊白飯塞進口中,不再說話。
“這么糟的天氣還要加班,辛苦了?!蔽牧钛┙o鄭武碗里夾了一塊排骨。
笑嘆歲月不饒人,便是未到饒人處。文令雪明明知道鄭武并沒有明確拿到offer,卻沒有點破,想必是為了照顧自己的信心。放在幾年前,他大概會和文令雪互訴衷腸,抱頭痛哭。但今時不同往日,自己已經不會做這種沒意義的事了。
世上唯母與妻不可欺。想到這里,鄭武退回客廳,關上房門獨自思考,直到九點多才溜出來清洗孩子的奶瓶。
“媽,今天鄭武去加班了。晚上麻煩您陪我睡吧,讓他睡個囫圇覺?!蔽牧钛┑穆曇艉茌p。
“你們安排好了告訴我就行?!编嵞冈谖葑永锂嬃藦埉?,氣順了不少。
半小時后,房內傳出了幾聲鼻息。鄭武關緊自己屋的房門,躡手躡腳地走到客廳。坐了十幾分鐘,他手握一塊厚毛巾走到門口,一點點擰開門鎖,拉下門把手,帶著傘摸黑溜了出去。
十分鐘后,鄭武成功和小隊成員在約定的旁門集合。
“現在什么情況?”黑幕之下,鄭武隔著灌木垛向對面喊話。
“就等你了?!睂γ媸沁吔穆曇?。
鄭武跨過灌木,在邊疆的引領下走到一片亮處。在看到測試房間后呆若木雞。
在他面前,一座古建筑風格的廁所大門虛掩著,像是被撬開了。廁所門前攀著兩三根像電纜似的黑色粗線,從女廁連入男廁。鄭武走進男廁所,發(fā)現里面已經被打造成一個簡易的操作臺。在邊疆的指引下,鄭武走到最靠里一間廁所門前。
“我去!這......什么情況?”鄭武一怔,表情中略顯惶恐。
“別震驚了,趕緊進去?!边吔芸齑蛳肃嵨涞耐艘?。
推開門,一股夾雜著青草香、衛(wèi)生球和廁所味道的混合氣息撲面而來。鄭武一個趔趄差點跌倒,不過他馬上調整了狀態(tài)。只要屏住鼻息,就絕不會陷入難堪。這應該算是自主屏蔽嗅覺功能了,也許還能省一點電。話說回來,現在的情況已經比自己想象的環(huán)境要好多了,起碼不會挨凍淋雨遭雷劈。何況這里還有一個可以坐下的馬桶和一張臨時的多功能小桌。
站在窗外的小Z指導鄭武戴上黑白手環(huán),又將一個盛放著凝神劑的紙杯交給對方。鄭武喝完藥劑,坐回馬桶,等待下一步指令。
“準備好了嗎?”門外是邊疆的聲音。
“好了。”鄭武手握頭環(huán),手指在頭環(huán)上不規(guī)律地撥弄。
“戴上頭環(huán)?!?p> “等等!”一聲雷鳴后,鄭武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有話快說!”邊疆提高了聲調,看樣子是真的急了。
“我能不能主動離開【意識夢】?!焙苊黠@,鄭武的表情比邊疆還要焦急。
“做一個現實里會讓自己受傷的動作!”
“什么意思?”鄭武一臉懵逼地反問。
“這個意思。”邊疆說完,繃緊左手,曲指發(fā)力,在鄭武額頭上狠狠彈了個腦錛。
“我——”
鄭武的話還沒說完,邊疆已將頭環(huán)戴在他的頭上。霎時間,耳邊響起了一聲轟鳴,他感到自己的腦殼被一道閃電貫通到底,若干個歷史片段的閃回在顱內呼嘯而過,伴隨著波浪似的雜音持續(xù)不斷。幾聲轟鳴后,鄭武再次進入夢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