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也想去騎行

　　這天傍晚，歐陽屹嵩正在健身室里跑步，從窗戶里能看到遠處的社區(qū)廣場，那里有跳廣場舞的，有舞太極扇、太極劍的，還有人聚在一起聊天的，當然少不了小孩子們跑著、鬧著。看著這些，歐陽屹嵩忽然就想去體驗一下這人間的歡樂。

　　說實話，他以前很少去社區(qū)廣場，即使是住了二十多年的老家的社區(qū)廣場，他長大之后去的次數(shù)也是有數(shù)的，清雅麗苑的廣場更是一次還沒去過呢。于是，他關了跑步機，草草沖了一個澡，換了一套T恤和九分褲，便下樓了。

　　信步來到廣場，歐陽屹嵩漫無目的地在廣場閑溜達著。因為自覺在小區(qū)里也就認識李瓊玉一個人，能碰面的概率應該很小，他也就無所顧忌地四處溜達著。就在他一轉(zhuǎn)頭之際，李瓊玉的身影忽然就掠進了他的眼里：她正坐在長椅上，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正笑著跟她說話。

　　看到她的一瞬間，歐陽屹嵩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心里暗暗后悔，剛才怎么沒在樓上仔細看一下，要是早知道李瓊玉在這兒，那就不下來了。轉(zhuǎn)而他又想到上次的反思：不是已經(jīng)決心不再逃避了嗎？再說，三次都是李瓊玉先向自己打招呼，這次還要爭取自己先打招呼呢，哪能又想著逃避呢？

　　這樣想著，歐陽屹嵩就決定繼續(xù)維持自然地往前走的狀態(tài)?？墒牵匀徊挥勺灾鞯胤怕四_步。因為李瓊玉正在跟那個男孩說話，如果李瓊玉不看他，歐陽屹嵩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跟她打招呼。所以，他放慢了腳步，一方面是有時間想想怎么打招呼，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在他走到她跟前之前，她能看到他，有了目光接觸，打招呼才能顯得自然。

　　或許是他人品好吧，他的希望竟然實現(xiàn)了。就在他快要走到李瓊玉跟前時，那個小男孩一溜煙地跑走了。李瓊玉伸手把一縷頭發(fā)掠到耳后，就在她抬頭時，兩人的眼光就對上了。之所以能這樣自然，當然是因為歐陽屹嵩一直在盯著她，就在等著她的目光看過來。

　　機會只青睞那些有準備的人，此時的歐陽屹嵩在心里暗暗慶幸自己做好了準備。兩人的距離此時只有三四步遠了，歐陽屹嵩強作自然地開口說道：“你好。”

　　就在他的聲音甫一出口，李瓊玉也笑著說道：“師兄好?！边€是那三個字，大方且自然。

　　問完了“你好”，歐陽屹嵩又卡殼了，他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么了。不過，好在這時李瓊玉又開口了：“以前沒見你下來過，這還是第一次在這兒看到你呢?！?p>　　有了李瓊玉的發(fā)問，就不用歐陽屹嵩發(fā)愁要說什么了，于是他接口答道：“噢，我是第一次來這兒。你經(jīng)常來嗎？”

　　“是，我經(jīng)常和小濤下來玩?！崩瞽傆翊鸬?。隨后她又補充道：“小濤是我家保姆的兒子，就是剛才跑走的那個小孩?！?p>　　“哦?！睔W陽屹嵩應了一聲，看向不遠處的小男孩，也借此掩飾自己不會聊天的窘態(tài)。

　　這時，就聽李瓊玉又問道：“你這幾天還去東山了嗎？”

　　歐陽屹嵩收回目光，又看著李瓊玉回答道：“去了，空氣好的時候我休息天都會去?！?p>　　聽歐陽屹嵩這樣說，李瓊玉看向別處，幽幽地說道：“真羨慕你，可惜我不能做這樣的運動?！?p>　　聽到此話，歐陽屹嵩有些詫異，不由得用探究的目光看著李瓊玉問道：“為什么？”

　　也不怪歐陽屹嵩這樣問，李瓊玉四肢健全，又是為什么不能做這項運動呢？難道是不會騎自行車？這也太離譜了吧？

　　卻見李瓊玉的情緒一下低落了下去，半晌，才說道：“我有抑郁癥，注意力有時很難集中，不能隨時注意周圍的環(huán)境，所以爸爸不讓我做這類運動?！?p>　　“哦，”歐陽屹嵩有些震驚。他實在想不到，這個看上去那么開朗、活潑的女孩會有抑郁癥。他忽然想到了她胳膊上的傷痕，難道那些傷痕和她的抑郁癥有關？想到此，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給自己鼓了鼓勇氣說道：“沒關系，你要想去，我們可以一起去，我?guī)湍憧粗車沫h(huán)境，肯定會沒事的?！?p>　　話一出口，歐陽屹嵩就覺得自己有些唐突了，畢竟兩人并不熟悉，李瓊玉又容易陷入自我意識之中，倘若她自己或者她的家人覺得是他過于自大，那豈不是徒惹他們?yōu)殡y？想到這里，他的心里不由頓生忐忑。

　　誰知李瓊玉聽他這樣說，卻似乎有些喜出望外的樣子，立即滿眼希冀地問道：“真的嗎？”也許，在她的心里，也是非常想去這樣自由自在的放飛自己吧？可是，話音剛落，她那興奮之情卻又倏然而逝，“我爸爸不會讓我去的。”

　　聽李瓊玉這樣說，歐陽屹嵩頓時又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了。

　　就在李瓊玉因為不能去騎行而覺得惋惜、歐陽屹嵩又因為不知如何聊下去而尷尬時，正在跳廣場舞的陳怡云，也就是李瓊玉家的保姆看到李瓊玉和一個大男孩聊天，就走了過來問道：“小玉，這位是……”

　　李瓊玉忙答道：“陳阿姨，這是我?guī)熜郑瑲W陽屹嵩，他在我們學校讀研究生。”

　　說完她又轉(zhuǎn)向歐陽屹嵩說：“師兄，這是我家保姆陳阿姨?！?p>　　歐陽屹嵩盡量自然地點頭致意，一邊又問好：“您好?！?p>　　盡管他的語調(diào)顯得很自然，但其實心里卻是更覺尷尬——和李瓊玉一人聊天已經(jīng)讓她覺得很難應付了，再加一個……

　　陳怡云聽說歐陽屹嵩在讀研究生，立即滿是羨慕，“哦，讀研究生了啊，真好?！?p>　　看她這樣，李瓊玉卻不得不把她拉回現(xiàn)實中來，“陳阿姨，歐陽師兄經(jīng)常騎車去東山，我想和他一起去鍛煉鍛煉。你覺得我爸會答應嗎？”

　　陳怡云一聽這話，有些為難了，“小玉，你不太適合做這個，你要想去東山，讓你陸叔叔開車送你們?nèi)ァ！?p>　　李瓊玉悶悶地說：“陳阿姨，我們騎車去就是想做運動的，開車去就沒意義了?！?p>　　陳怡云于是說道：“那我給李總打個電話問一下？”

　　李瓊玉說道：“還是我來打吧?！?p>　　聽李瓊玉這樣說，陳怡云不由微微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

　　李瓊玉并沒在意，從口袋里掏出手機，來到遠處稍微安靜的地方撥通了李權的電話。

　　電話那頭，李權看到是李瓊玉的號碼，既喜又驚，喜的是女兒給他打電話了，驚的是很少打電話的女兒卻打來電話，會不會是出了什么事。想著他急忙摁下接聽鍵問道：“小玉，是你嗎？”

　　剛問完，就聽聽筒里傳來李瓊玉清脆的聲音：“爸，是我。”

　　聽到了李瓊玉的聲音，李權才松了一口氣，這才問道：“你在哪兒？有什么事嗎？”

　　李瓊玉捏著手機的手緊了緊，開門見山，說道：“爸，我在社區(qū)廣場。有個在我們學校讀研究生的師兄，也住在清麗雅苑，我剛才碰見他了。他每周末都騎車去東山做運動，我也想去騎車做些運動。”

　　李權有些猶豫，“這……，你可以嗎？”

　　李瓊玉在那頭說道：“爸，我想試試。”

　　李權還有些不放心，“你那個師兄你是怎么認識的？”

　　聽李權的口氣有些松動，李瓊玉忙說道：“那個師兄在我們學校是本碩博連讀的，我們在學校經(jīng)常碰面。他人很好，只是性格有些內(nèi)向。他還是個學霸呢，在我們學校也有些名氣?！?p>　　李權知道，在B大能小有名氣，那就是很不一般的學霸了，看來應該是個可靠的人，只是李瓊玉的情況有些特殊，他還是不能放心。

　　見李權半晌沒有出聲，李瓊玉知道爸爸還是不放心，于是又說道：“爸，我跟他說了我的情況后，他才邀請我一起去的，我會注意的，他也會幫我的。”說完這些，李瓊玉又補充道：“爸，我真的想去試試！”

　　聽出了李瓊玉堅決的語氣，李權沒有再做阻攔，“好，爸爸支持你。你帶好手機，出去的時候跟陸叔叔和陳阿姨說一聲。有事要及時給我們打電話?！?p>　　“好?！崩瞽傆駪艘宦?。

　　然后，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就在李權猶豫著想要再說點什么的時候，李瓊玉卻說道：“爸，那我掛了？”

　　李權只好應道：“好，出去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行了就別勉強，打電話讓陸斌去接你?！?p>　　“好。”李瓊玉簡單的應了一聲，然后就掛了電話。

　　這頭，李權聽著聽筒里傳來“嘟嘟”的聲音，這才放下手機。

　　一邊的方楠看向李權問道：“小玉要去哪兒？”

　　李權沒有回答方楠的問題，卻高興地說道：“方楠，我都不知道小玉有多長時間沒跟我說過這么多話了。以前每次跟我說話，那字數(shù)都數(shù)得過來?！?p>　　方楠也笑了，“嗯，這次電話是有點長。不過，小玉要去哪兒？”

　　李權笑著答道：“不是去別的地方，是想跟她一個師兄騎車去東山那邊，也是做個運動。聽她說，她那個師兄跟她住同一個小區(qū)。對了，我得跟陸斌打個電話問問，看他是不是了解這個男的?！?p>　　說完，他又拿起電話，撥通了陸斌的電話。聽陸斌說了那次在小區(qū)看到的情形，李權也不由笑了，看來真是個內(nèi)向的人。

　　陸斌在電話那頭又補充道：“聽小玉說，他以前放假都是去醫(yī)院實習了，學習挺好的，挺有上進心的一個小伙子。而且人也沒什么不良嗜好，聽說每天就是家、醫(yī)院、學校的，別的不好的地方也不去?！?p>　　聽陸斌這樣說，李權才算是能把心放到肚子里了。

　　方楠聽了李權的轉(zhuǎn)述，也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小玉盡管表面上看上去很開朗，也有一些朋友，但是卻似乎不能幫她走出來，多一個朋友，也多一份希望?！?p>　　李權張開雙臂，方楠倚到了他的懷里。李權撫著她的長發(fā)，輕輕說道：“對不起，也讓你受委屈了?！?p>　　方楠在李權的懷里蹭了蹭，“你別這樣說，你要這樣說，那我更覺對不起你了?！?p>　　兩人相擁無言。兩家人對于李瓊玉的病都想盡了辦法，無奈抑郁癥雖然有藥物，但更重要的是靠個人走出這個心理陷阱，對此他們都無能為力。雖然他們都擁有億萬家產(chǎn)，但對此卻是充滿了無力感。

　　此時，在歐陽屹嵩這頭，從李瓊玉走開去打電話開始，就開啟了尬聊模式。

　　陳怡云：“你搬到這多久了？”

　　歐陽屹嵩：“這學期剛搬來?！?p>　　陳怡云：“你住哪棟樓啊？”

　　歐陽屹嵩：“8號樓?！?p>　　陳怡云：“我們兩棟樓還挨著呢，我們住6號樓。”

　　歐陽屹嵩：“哦?！?p>　　陳怡云：“你平常怎么吃飯呢？自己做飯嗎？”

　　歐陽屹嵩：“我在學校吃?！?p>　　陳怡云：“以后可以來小玉家吃，我給你們做?！?p>　　歐陽屹嵩，臉紅ing，“謝謝阿姨。”

　　陳怡云：“你老家是哪的呀？”

　　歐陽屹嵩：“秦城?！?p>　　陳怡云：“秦城呀，我以前還認識一個秦城來的保姆，我還跟她學了幾道菜呢，以后可以做給你吃，看看我做的地道不地道?！?p>　　歐陽屹嵩：“謝謝。”

　　陳怡云：“平時學習累不累呀？”

　　歐陽屹嵩：“還行?！?p>　　陳怡云：“你們研究生要讀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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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怡云像個好奇寶寶一樣，似乎有無窮無盡的問題，歐陽屹嵩雖然只是回答，卻還是覺的有些不自然。就在他覺得無比尷尬時，陳怡云的兒子小濤又跑了過來?？吹疥愨评鴥鹤咏o他擦汗，歐陽屹嵩悄悄出了口氣。然而，還沒等他放松下來，陳怡云又指著他對兒子說道：“這位是讀研究生的大哥哥，快問哥哥好?！?p>　　那孩子便脆生生地問好：“哥哥好?！?p>　　歐陽屹嵩也回應道:“你好?！?p>　　陳怡云又道：“這是我兒子，陸濤，太貪玩了?！?p>　　歐陽屹嵩努力笑了笑，不知該說什么。其實，他很想像別人那樣說“小孩子都這樣”，或者說“小孩子就應該這樣”，然后再摸摸孩子的頭問“幾歲了”，可是最后終究還是沒能那樣說，也沒能去摸孩子的頭，更沒有能問出自己想問的問題。

　　歐陽屹嵩又開始沮喪起來：自己怎么就這么沒出息呢？別人都能做到的，為什么自己就做不出來的呢？為什么自己都想到了，卻做不到呢？

　　就在歐陽屹嵩這樣懊悔時，李瓊玉回來了。聽說她爸爸答應她了，歐陽屹嵩一時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為自己擔心了：高興，自然是因為李瓊玉可以去做她想做的事了，可是他似乎也要為自己擔心，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與李瓊玉好好相處，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自然地與李瓊玉成為好朋友。

　　歐陽屹嵩覺得自己要好好地做一下心理建設，于是便匆匆道了別。真是沒想到剛出來沒多久，便又要回家去了。

　　剛走出沒多遠，就聽到李瓊玉在后邊喊：“師兄，請等一下?！?p>　　歐陽屹嵩停下來，回過頭疑惑地看向追過來的李瓊玉。

　　李瓊玉跑到近前，說道：“師兄，我還沒有你的聯(lián)系方式呢?！?p>　　“哦，”歐陽屹嵩恍然大悟，連忙說了自己的手機號，又見李瓊玉調(diào)出自己的微信二維碼來，他便也忙點開手機微信掃描了一下，也沒敢細看李瓊玉的微信昵稱，便點了申請?zhí)砑渔I。李瓊玉在等待歐陽屹嵩的信息過來的過程中，又說道:“師兄，我還沒有自行車，十一假期我就去買。我們10月2日或3日一起去東山，行嗎？”

　　歐陽屹嵩忙說，“可以?！?p>　　說完，他又提醒自己，她一個女孩子，買山地車應該要人陪的。于是，他連忙在心里為自己鼓了鼓氣，然后說道：“這樣吧，你要需要的話，10月1日我可以跟你一起去買，我之前買的那家店，我覺他家的車子質(zhì)量還不錯。那家店也挺近的，走著就可以過去了?！?p>　　李瓊玉一聽這話，有些驚喜地笑著說道：“真的嗎，那我先謝謝師兄了。”

　　歐陽屹嵩忙說：“沒什么的?！?p>　　于是，兩人約好10月1日上午10點左右在樓下碰面后，歐陽屹嵩便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