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為什么村里的人叫你山水先生？”

　　“就是講故事的人?！?p>　　“我最愛故事了，課本上就挑故事看，你給我講一個?！?p>　　“聽我故事要收錢的?！?p>　　“哼，你講不講?！?p>　　“金口難開?！?p>　　“就你會講故事嗎？我也會：昨夜月黑風(fēng)高、月色亮人、月牙彎彎，月下秦小爺大戰(zhàn)泥田，右手探洞左手釣蛙，正收得滿滿，突然聽見張大姨家有聲響，原來是個老賊進(jìn)了門！”

　　“咳咳……”小孩語出驚人嚇得山水先生連忙用咳嗽掩飾慌張，解釋說：“他家男人都走了十幾年了。”

　　小孩轉(zhuǎn)身，擺出右手放出左腳，做出一副要走的姿勢。

　　“要走了？不聽故事了？”

　　小孩已經(jīng)走到了院門口。

　　“等等，我這有不要錢的故事聽，秦小爺？秦小爺？”

　　看著消失在視線里的小孩，山水先生嘆了聲氣，想得全是自己那點(diǎn)破事被村里人知道后在暗地里戳他脊梁骨的畫面。

　　他哪知道院墻后的小孩臉上全是得意洋洋的笑容。十二歲的小孩滿身頑皮氣，又學(xué)起大人樣雙手背后出現(xiàn)在了院門口。

　　山水先生看小孩去而復(fù)返，馬上清了清嗓子，開始上班了：“你這后生了不得啊，了不得，小小年紀(jì)就生有劍眉星目，我看你身上隱約有玄黃之氣纏繞，又天資聰穎，十之八九就是那天上武曲星轉(zhuǎn)世哩。”

　　小孩一聽，兩眼放光，忙問：“還有呢？”

　　“看到我家門前那條小溪沒有？”

　　“我家門前也有，這算啥。”小孩不屑地說。

　　“同源異流，古人云：‘水不在深，有龍則靈?！蹅兲焖謇锎蟠笮⌒〉南鞫紡哪翘焖絹恚瑳]看見那里白霧繚繞、高聳入云嗎？有這等異象，那是因?yàn)樯街胁赜幸蛔執(zhí)叮　鄙剿壬f著就指向正院對面那座高山。

　　小孩眼巴巴地望著，望出了神。

　　“我之前跟老哥就想上去，村里的耕地只耕到半山腰，上面沒有路，長滿了荊棘野草，我跟老哥順著水流往上走的時候，被水給打濕了布鞋，就只好回了家……”小孩一臉可惜的模樣。

　　山水先生用手捋了捋下巴并不存在的胡須，說：“你還小，在我還小的時候，聽村里老一輩的人說山上有口泉，別看那泉口小，卻是水之源頭，是這世間大大小小江河湖海的母親！”

　　“牛啊！”

　　此時不遠(yuǎn)處響起劈里啪啦的鞭炮聲，鬧聲打斷了屋檐下一大一小的話題。

　　小孩知道原由，說：“是我家放的，今天我老哥就要去上大學(xué)了，聽媽說老哥考了上陽木大學(xué)，那可是這世界上最最有名的學(xué)校呢，連村長都來我家賀喜。你之前說我是武曲星轉(zhuǎn)世，那像我老哥這么厲害的人肯定是玉皇大帝轉(zhuǎn)世嘍？”

　　“是不是玉皇大帝我不知道，你哥是咱們天水村的大狀元倒不假。我可是看著他長大的，你哥小時候上學(xué)就怕村門口的那條大黑狗，上學(xué)都不敢過村門，趕遠(yuǎn)走田壟過的。有天大黑狗死了，你哥開開心心地走在大道上，哪知道老黑狗之前生了個小黑狗，小黑狗吠人更厲害！哈哈，這膽小鬼長大嘍，還成了村里頭等的大學(xué)生，倒是厲害?！鄙剿壬f完還朝小孩豎起個大拇指。

　　“老哥可不是膽小鬼，算了，只要你夸我哥，我們就是好朋友?！毙『⑦肿煲恍?。

　　小孩叫秦源，一位小學(xué)生。有個將要上大學(xué)的哥哥叫秦流，爸爸叫秦長歲，媽媽叫張桂花。張桂花是村里唯一的接生婆，一門手藝在手，讓秦家四口不用下田耕種也能豐衣足食和給兩個兒子交學(xué)費(fèi)。

　　“說你哥你哥就來了，秦小爺還不快去抱大腳。”

　　門口站著個高瘦青年，陽光灑在青年棱角分明的臉上，墨黑的眼睛里滿是溫和的目光。

　　“老弟，我就要走了，你不來送送？”秦流對著弟弟喊道。

　　“來嘍！”秦源拔腳就向秦流跑去。

　　山水先生抬手搖了搖以示再見，門口兩兄弟自顧自的相伴而走，山水先生沒收到回應(yīng)也不在乎。他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自家的臥室，從抽屜里拿出個紅皮包裝的本子，翻開的本子上滿當(dāng)當(dāng)?shù)淖舟E，山水先生翻開最后的幾張空白頁，靜靜地寫著。

　　泥濘小路上，兩兄弟有說有笑地走著。秦流身上就背著一個鼓鼓的黑色背包，秦源手上幫他哥提著袋熱乎的炒花生。

　　秦流要走到公路上等通往縣城的客運(yùn)車，再換乘去往市區(qū)的長途車。

　　“爸媽怎么不來送送老哥？”

　　“先前在家門口送過了，你顧著玩，沒看到爸媽搞得多夸張，又放鞭炮又辦飯席，還給我塞了一大麻袋東西，還好溜得快。”

　　活沷的秦源往前一跳，說：“將來等我上大學(xué)了，也要這排面?！?p>　　秦流莞爾一笑。

　　很快就走到了公路邊，兩兄弟站在路邊等車來。

　　“之前我在老頭那里聽故事，他說老哥小時候很怕村門口的狗，我當(dāng)時就不相信，長這么大，村門口啥時候有過狗？村里的狗都被我打了個遍，掰手指都數(shù)得過來，再說老哥高大威武，會怕狗？那老頭就是騙子！”

　　秦流摸了摸老弟的頭，說：“他沒騙你，我小時候是怕狗，上下學(xué)的路上都想著要是那些狗全沒了該多好，現(xiàn)在村門口沒有狗是因?yàn)槔嫌泄坟溩釉诖謇锿倒?，偷少了，想養(yǎng)的也少了?！?p>　　“哦。”小源心里樂開了花，想著既然狗的事情老頭沒有騙他，那么天水山上有龍?zhí)妒遣皇且病卦聪胫烷_心的蹦跳起來，秦流問他怎么這么開心，秦源也忙著開心沒理采。

　　等秦源停了下來，又開始問老頭的事，秦流耐心的回應(yīng)：“別叫人老頭，有名字的，他叫陳山水，今年四十一歲，人不老。因?yàn)閻劢o小孩們講故事，就自封了個山水先生的綽號，我小時候也聽過他講的故事，爸媽說陳山水是村里頭批出去闖蕩的年輕人，陳山水出去了五年，回村后就沒再出過村，平日里也不耕地，靠著鄉(xiāng)親們的救濟(jì)和村里的扶貧補(bǔ)貼度日……”

　　一會兒，客運(yùn)車到了，秦流抬手招停了車子，兄弟兩人相互揮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