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夜,風輕云淡,月朗星稀,并無任何怪異的事情發(fā)生。
到了時間,李福過來,把楚寒換下。
楚寒進了茅草屋,掃了一眼許琴音,見到后者沉沉睡去,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眉間有化不開的憂愁和害怕。
無論外表多么堅強,許琴音本質(zhì)上還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女。
楚寒盤膝坐在土炕,背靠著茅草屋的一根柱子,收攝心思,準備睡去。
“咯咯咯······”
“啦啦啦······”
“嗚啊嗚啊······”
······
一陣孩童的嬉笑聲,傳入楚寒的耳中。
他睜開眼睛,先是往身側(cè)掃了一眼,見到許琴音背對著身體躺著,便暗暗松下一口氣,起身從土炕跳下,走到門外,查看嬉笑聲的來源。
草屋外面,李福守在門口,聽到楚寒從草屋里出來,轉(zhuǎn)過身,關(guān)切道:
“少爺,是失眠了嗎?”
楚寒搖搖頭,凝神傾聽片刻,問道:
“你有聽到什么奇怪的聲音嗎?”
李福左右看看,轉(zhuǎn)過身,看向農(nóng)莊深處的一片田地,抬起胳膊,筆直的指向那里,
“是的,我聽到了,聲音是從田地里傳過來的?!?p> “我去看看。”楚寒說著,向前邁了一步,下一刻,便來到田地邊。
田地連成一片,約莫有十幾畝大,地里面種著向日葵,根莖粗大,如同手臂,葉片寬厚,像是攤開的門簾,花盤沖著月亮,每一個都有臉盆大,里面長著的一粒一粒的果實,卻不是葵花籽,而是一根根慘白的手指。
夜風徐徐吹過,向日葵的葉片相互拍打,居然發(fā)出了孩童的嬉鬧聲,花盤上的手指,也跟著蠕動起來。
“裝神弄鬼!”楚寒的拳頭,陡然緊握。
就在他要出拳的時刻,心中猛地浮現(xiàn)出一個念頭,
我是怎么到這里來的?
楚寒仔細回憶,方才與李福說完話,想著來田地查看一下,腳步一邁,便來到田地邊上,中間的過程,居然完全沒有印象。
他轉(zhuǎn)過頭,望向身后的農(nóng)莊,一點幽幽的火光下,李福的身形若隱若現(xiàn)。
一個模糊的人影,從李福旁邊的茅草屋里走出來。
李福迎過去,與出來的人影交談起來,聲音遠遠傳來,斷斷續(xù)續(xù),聽起來很是費力,
“少爺······失眠······”
“你有······聲音······”
那個模糊的人影是我。
楚寒辨認出來,模糊人影的身份,旋即,心中一驚,
我是誰?
踏踏踏。
紛亂的腳步聲響起,楚寒轉(zhuǎn)回頭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了田地的正中心,周圍全是比人還高的向日葵。
地面一陣陣抖動,一棵又一棵的向日葵把根系從泥土里拔出來,像馬陸一樣爬動著,將楚寒包圍起來。
其中一棵最大的向日葵,花盤朝著楚寒垂下,上面結(jié)滿的手指,生長延伸,從一寸,幾個呼吸間,長成了兩寸,三寸,四寸······
數(shù)不清的手指,像是藤蔓一樣,要蓋住楚寒的全身。
“哼,雕蟲小技!”楚寒揮動手臂,掃開垂下的手指,然后一拳打在這一棵向日葵的枝干上。
咔嚓。
長勢最大的向日葵,枝干一震,從中間折斷,斷口處流出人血一樣的鮮紅汁液。
楚寒打出一拳后,攻擊不停,抬腿橫掃,咔嚓咔嚓,接連兩聲脆響,身后的兩棵向日葵應聲而倒,鮮紅的枝葉四下飛濺。
他從地上抓起一個花盤,兩手攥住,用力拉扯,口中大聲一喝,
“開!”
臉盆大的花盤,登時從中間裂開,充滿腥臭味,仿佛被踩爛的白豆腐一樣的東西,從花盤里面流出來。
“還有哪個不怕死的,盡管放馬過來?!背拥羰种蟹殖蓛砂氲幕ūP,豪氣干云。
一時間,四周的向日葵齊齊定住,片刻后,身下的根系重新鉆入泥土中。
楚寒不屑一笑,向著田地外走去。
當他的腳,踩在田埂的一剎那,仿佛天地的引力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自己的身體,開始向著頭頂“掉落”。
咯噔。
楚寒的身體一抖,眼睛睜開,看到了屋頂,感受著后背堅實的土炕,心中念頭,
原來是夢啊。
他聽到外柴火燃燒的噼啪聲,還有李福和獵戶壓低嗓音的談論聲。
“福伯?!背叱雒┎菸萃?。
“少爺?!崩罡R姷匠B忙起身,“你好好休息,外面有我看著?!?p> 幾個獵戶在茅草屋前的空地,點燃一堆篝火,火焰熊熊燃燒著,傳來一陣暖意。
“我有一個猜測,是關(guān)于農(nóng)莊的逃戶們?nèi)ツ睦锪耍遣或炞C一下,我實在睡不著覺?!背驹隗艋疬?,伸出雙手烤著火。
“是什么猜測?”徐念根頗感興趣。
“我們?nèi)マr(nóng)莊里面的農(nóng)田里?!背x開篝火,沖著幾人招招手。
幾人跟在楚寒身后,一起來到田地邊上。
田地的大小,大概是楚寒夢到的一半,而且里面也沒有種著向日葵,只有齊膝高的野草。
楚寒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田地的中心,有一塊光禿禿,半根雜草也見不到。
他指著那一塊,對徐念根道:
“我有九成的把握,消失的逃戶,全被埋在下面?!?p> 不等楚寒的話說完,徐念根跳進田地,揮起手中的開山斧,飛快的挖掘起那一塊光禿禿的地方。
另外兩個獵戶接著跳進田地,和徐念根一起挖掘。
三人身懷武功,力量超越常人,即便沒有趁手的農(nóng)具,挖起土來也能頂上一個小挖機。
不到一會兒,地面出現(xiàn)一個大坑,一種腐臭中帶著淡淡花香的奇怪味道從坑底冒出來。
咔。
徐念根的開山斧,碰到了土壤里的某種東西。
他立刻停下,用斧刃輕輕挑開覆著的泥土,露出下方埋著的東西。
是一個頭蓋骨。
徐念根一下子愣住了,呆呆的看著身下的頭蓋骨。
另外兩個獵戶也挖出一些東西。
都是人頭骨頭,有大人的,也有小孩子的。
楚寒豎起食指,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鏡,眸中放出一道光來,
“結(jié)合所有的證據(jù)來推斷,真相只有一個,農(nóng)莊里的逃戶,是被人毒死的,然后一起埋到這里。”
他用手掌扇了扇面前的空氣,繼續(xù)道:
“而且,他們中的毒,十分劇烈,即使人已化為枯骨,毒性依然殘留在枯骨中,隨著覆蓋在上面的土壤被挖開,毒性便通過空氣,重新散逸出來?!?p> “呃——”郭達開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兩膝一軟,跪在地上,一張臉迅速變黑,“我不能呼吸了。”
“老郭,堅持住?!毙炷罡催^一眼郭達開,接著抽出后腰的雙斧,想要跳出大坑。
然而,他體內(nèi)的內(nèi)氣,才一運轉(zhuǎn),肺腑內(nèi)立刻傳來劇痛,渾身的勁力,賊去樓空,撲通一聲,從半空掉下,急切之間,用右手的開山斧撐在地上,才沒有趴下,艱難的抬起頭,一張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yōu)楹谏?p> “為······為什么?”
“我家少爺,風流倜儻,瀟灑不羈,一生行事,何須向你解釋?!崩罡屜乳_口,鄙夷的看著坑中的三人,“一定是我家少爺,看出了你們幾人陰暗的小心思,所以才悍然出手?!?p> “胡說,我們······沒有?!毙炷罡穆曇粼絹碓轿⑷?。
“少爺,你打算如何處置另外兩個獵戶?”李福對楚寒請示道。
楚寒上下打量一番李福,反而問了另外的問題:
“你怎么沒跟著下去?”
“少爺,我······”李福臉色一片驚懼。
楚寒一把推出,把李福推入大坑。
李福掉進大坑,摔了個灰頭土臉,想從地上爬起來,可是爬到一半,身上便沒了力氣,臉色變黑,重新趴在地上,嘴里仍是不忘喊道:
“少爺,離······遠一些,小心中毒······”
說著說著,便沒了聲息。
楚寒的視線,掃過整個大坑。
坑里面,有四具尸體。
“不對,有一人未死?!背哪抗?,落在了李虎三身上。
李虎三本來仰躺在坑底,臉黑如炭,一動不動,在楚寒的目光注視下,他的手指,微微一曲。
“還跟我裝傻?!背畯牡厣蠐炱鹨粔K土坷垃,運足力氣,猛地擲出。
啪。
土坷垃擊中了李虎三的腦門,留下一個拳頭大的凹坑,清鼻涕似的腦脊液,從兩個鼻孔流出來。
李虎三睜開眼,眸中綠光閃閃,發(fā)出一股混亂的惡意,牢牢地鎖定在楚寒的身上。
從福伯和徐念根兩人,中毒到死亡的時間來推算,我如果跳進大坑,可以支撐四秒鐘。
楚寒雙手合十,對著坑底站起身的李虎三,咧嘴一笑,
“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p> 他縱身一躍,跳至半空,身軀在最高點時,探出右掌,接著便是加速下落,沖向坑底。
有一招從天而降的掌法,許多人聽過,但是沒有見過。
楚寒偏偏見識過,有人曾使用過這一招掌法。
掌法的名字,叫做,《蓋了帽了,我的老Baby!》
哄。
一聲悶響,從坑底浮起漫漫塵土,淹沒了整個大坑。
待到灰塵落下,便出現(xiàn)了驚奇的一幕。
楚寒表情和善,輕輕拍著李虎三的肩膀,
“我從一開始就發(fā)現(xiàn)自己仍是在夢里,你的破綻太大,我要是還看不見,真對不起咱長得一對眼珠子。”
李虎三的頭頂,印著一個深深地掌印,從眉毛向上,都被按進了進去,兩只眼珠擠出眼眶,靠著一根細細的筋膜吊在臉頰。
周遭的一切,在楚寒的眼中,像是泡了水的水彩畫,漸漸的失去顏色。
······
楚寒睜開眼,坐起身,先是往身邊看去,并未看到許琴音。
他跳下床,沖出茅草屋。
外面,李福、徐念根和郭達開,東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