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準(zhǔn)備
瓷瓶傾斜一百二十度角,卻連一點水都沒倒出來,楊景林有些尷尬。
“這個……費先生稍等,我叫人泡一壺好茶來。”
“不用了,咱們喝點別的。”
費景庭說罷,在桌面上一揮手,意念一動,便從空間里取出了不少東西。一瓶芝華士十八年,兩支方杯,外帶一盒兩支的哈瓦那雪茄。
這一手袖里乾坤秀得楊景林頭皮發(fā)麻,他又回想起當(dāng)日地府里的恐怖情形了。
楊景林臉色略略凝滯,隨即諂媚地一挑大拇指:“仙長好手段!這便是袖里乾坤吧?”
“呵,雕蟲小技,不足掛齒?!?p> “仙長謙虛了……哎?我來我來!”
眼見費景庭擰開瓶口就要倒酒,楊景林緊忙搶過來,為二人各自倒了滿杯酒。轉(zhuǎn)頭他又殷勤地剪了雪茄,找出長柄火柴為二人點上。
楊景林噴云吐霧,當(dāng)即贊道:“這煙氣醇厚,肯定是上等貨色。嘿,仙長可知,這哈瓦那雪茄,都是在少女大腿上揉搓而成,所以這煙氣便跟別的雪茄不同?!?p> 這老色胚還真是人老心不老啊。
抽了幾口,兩人還呷了一口洋酒,費景庭這才說道:“楊廳長,近來津門局勢……有些不穩(wěn)吧?”
“費先生明見!上峰要在合約上簽字,甭說津門,就說京師首善之地,搞不好都得鬧起來。今日上峰還打來電話,說是要我務(wù)必穩(wěn)定局勢……我穩(wěn)他奶奶個腿!學(xué)生們不穩(wěn),我手下的巡警就穩(wěn)啦?”
楊景林這人是傳統(tǒng)的官僚,沿襲滿清官僚習(xí)氣,媚上欺下,貪腐成性??赡阋f他是個完完全全的壞人,那又有些不太對。前兩年津門鬧水患,楊景林帶頭捐了五千大洋,這次安置了兩萬多難民;今年又鬧旱災(zāi),過不下去的農(nóng)民涌進(jìn)津門,又是他帶頭捐款,開設(shè)粥棚,也算是活人無數(shù)。
再者,被費景庭嚇唬一通之后,楊景林還真就痛改前非了。前些日子開棺驗尸,直接將楊三姐的案子定性,將主犯送上庭審,判了死刑。
主犯不服,鬧著要上訴,楊景林還發(fā)話,說這事兒誰要敢收錢亂插手,別怪他不講情面。估摸著上訴也是維持原判,以至于楊三姐跑到警察廳外給楊景林磕了三個頭。
后來楊景林如何不得而知,起碼現(xiàn)在這人還算湊合。
費景庭沉吟道:“巴黎和會的事已成定局,再難更改。京城方面有意簽字……我看這津門遲早要鬧起來。楊廳長,民眾都是為了國家,一旦鬧起來,還請楊廳長高抬貴手,不要傷了民眾拳拳愛國之心?!?p> “這……”楊景林有些為難道:“費先生,不是我推脫,實在是上峰下了死命令。要是我辦事不力,這差事可就沒了?!?p> 費景庭笑道:“呵,楊廳長,你覺得徐總統(tǒng)鬧出這么大樂子,這大總統(tǒng)的位置還能坐的下去?”
“費先生的意思是?”
“我夜觀天象,只怕這京師……有變啊。我若是楊廳長,還是早做打算為妙?!?p> “???”楊景林皺著眉頭拱手道:“費先生,還請您指點迷津?!?p> 楊景林是個官兒迷,誰在位上,自然奉承誰。如此才能把持津門警務(wù)十余年。
這京師如果有變,那當(dāng)然是趕緊找個靠譜的山頭為妙。
費景庭笑著道:“這還要看楊廳長自己的意思……不過,這年頭紛紛攘攘,有槍才是草頭王啊。”
楊景林瞬間領(lǐng)悟:“您的意思是說……曹督軍?”
“我可什么都沒說。”費景庭拿捏道。
“明白明白!”楊景林與曹督軍本就關(guān)系不錯,逢年過節(jié)沒少給曹督軍上供?,F(xiàn)在聽聞曹督軍可能更進(jìn)一步,楊景林便動了巴結(jié)的心思。思索了一陣,回過神來發(fā)覺費景庭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當(dāng)即察覺到冷落了對方。
楊景林趕忙道歉:“哎呀,一時出神,冷落了費先生。”
“無妨?!辟M景庭道:“我之前求楊廳長的事……”
“什么求不求的,費先生既然吩咐了,我楊某人自然照辦!可有一點,千萬不能沖擊租界,那些洋鬼子我可管不到?!?p> “好,那便如此。”
費景庭將殘酒一飲而盡,起身便要走,楊景林趕忙相送,一直將其送出大門外,這才回返。
進(jìn)到洋房里,楊景林招過來一名下人,問道:“那位費先生幾時來的?”
下人有些懵:“回老爺……我也不知道啊。就沒瞧見他進(jìn)來過?!?p> 甭琢磨了,一準(zhǔn)是神仙手段。
楊景林又動了心思,這位費仙長有著如此神仙手段,回頭引薦給曹督軍,說不得曹督軍會記自己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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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未年、己巳月、戊午日。立夏。
房間里拉著窗簾,幾名穿著或黑或米白學(xué)深裝的青年低聲商議著什么,身后房門推開,一眾青年看了眼,當(dāng)即有人起身道:“楊羽,怎么樣了?”
楊羽樣貌俊秀,摘下帽子,沖著眾人點點頭:“諸君放心,北洋大學(xué)、北辰中學(xué)、津門公學(xué),我都聯(lián)絡(luò)過了,約好了明日一起走上街頭,聲援京師同學(xué)!”
“好!”
“條幅早就準(zhǔn)備好了,我現(xiàn)在就去寫!”
楊羽抬起雙手向下壓了壓:“同學(xué)們,前日京師游行,北洋無恥鎮(zhèn)壓愛國學(xué)生,逮捕三十二人,我聽說還有人受了重傷。我們此次聲援,盡量避免與軍警發(fā)生沖突,切忌沖擊日租界?!?p> 有人不滿,起身叱道:“楊羽,你說的什么話?難道就因為北洋鎮(zhèn)壓,我們就不游行了?難道怕日本人打殺,我們就不表達(dá)自己的主張了?”
不等楊羽發(fā)話,立刻又有人道:“瞎說什么?要不是楊羽組織,只怕我們津門學(xué)生聯(lián)合起來還不知道要等多久。我們赤手空拳,拿什么跟日本人拼命?”
楊羽也道:“黎同學(xué),我理解你的憤怒??赡悴灰宋覀兇舜温曉哪康模÷曈懕毖笳?,釋放愛國學(xué)生,拒絕簽訂合約,討還膠澳權(quán)利!要是跟日本人拼命能做到這些,我楊羽第一個去跟日本人拼命!”
黎同學(xué)狠狠一跺腳,氣哼哼地坐下不說話了。
有人打圓場道:“別吵啦,都是為了國家。來來來,我們再想想明天的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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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yán)氏女塾中學(xué)部。
卞文頡捧著幾匹素白的布匹走在前后,后頭跟著的幾名同學(xué)全都如此。一進(jìn)到教室里,卞文頡便將布匹放在前方的課桌上,擦著額頭的汗水道:“就是這些了,不夠我再從家里拿。我爸爸說了,支持咱們上街游行,白布要多少有多少!”
“文頡,你爸爸真開明!”
“太好啦,這下不用籌錢買白布啦?!?p> 卞文頡笑著道:“那是,我爸爸對我最好啦?!?p> 二十幾名女學(xué)生聚攏過來,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地動起手來。她們將白布剪裁成橫幅,有的用筆墨書寫口號,有的干脆找來紅色染料將字跡寫成紅字。
驟然參與如此大事,十幾歲的女孩子們既振奮又悲哀,振奮于終于可以表達(dá)自己的聲音,悲哀于卻是因為北洋喪權(quán)辱國。
敲鐘聲傳來,女學(xué)生們置若罔聞,照舊忙活著。
費景庭踩著上課鐘聲走進(jìn)教室,有女學(xué)生瞥見,當(dāng)即提醒身旁的同學(xué)。
卞文頡轉(zhuǎn)頭沖著費景庭道:“費老師,能再給我們一些時間嗎?”
費景庭說道:“沒事兒,今天我不講課,跟大家一起動手?!?p> “哇,費老師真好!”
“我看費老師比文頡的爸爸還開明?!?p> 卞文頡問道:“費老師,你明天也跟我們一起去游行嗎?”
“肯定得跟著啊,不但是我,連柳校長也會跟著,不然怎么跟你們的家長交代?”
“這樣啊……”卞文頡尋思了一陣,又說道:“那費老師,你說我們上街游行有用嗎?”
“肯定有用?!辟M景庭嚴(yán)肅道:“起碼要讓北洋那些官僚聽到大家的心聲。大清早就亡了,別以為自己還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費老師說得對!”
“就是要給那些政客一點顏色看看才行!”
費景庭幫著忙碌了一番,臨近下課,費景庭讓學(xué)生們返回座位,走上講臺囑咐道:“明天一早在學(xué)校集合,匯合其他學(xué)校隊伍后,統(tǒng)一向北洋請愿、示威。
注意幾條紀(jì)律:第一,行動聽指揮,不管什么事,禁止單獨行動;第二,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要因為愚蠢的北洋政府而把自己氣得熱血上頭,干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來;第三,一旦與軍警發(fā)生沖突,立刻跟隨帶隊老師回返。你們是女生,拼命的事兒輪不到你們。
都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啦!”
女學(xué)生們答應(yīng)的很整齊,費景庭卻放不下心,隱隱覺得明日肯定會鬧出一些事端來。哎,到時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