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澶淵講和以來,北宋百姓自相團結(jié),組織了弓箭社。
弓箭社的誕生,可以上溯至唐末、五代時期:這個時代,不但各路豪杰輪流稱雄,甚至還有異族武裝各種亂入,兵痞、流氓、土匪更是一時盛景,九州百姓飽受涂炭。
當時幾乎處于無政府狀態(tài),所以民間武裝組織弓箭社應(yīng)運而生:每家每戶出一個男丁,參與弓箭社,他們正常形態(tài)是“帶弓而鋤,佩劍而樵,器甲鞍馬,常若寇至”,這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小老百姓隨時能抽刀子玩命!
由于自家是武將奪權(quán)立國,所以在宋朝初年,弓箭社屬于嚴格防范的非法組織。
但行政命令永遠抵不過現(xiàn)實需求:當時的天下,除了宋國之外,北方還存在著一個龐然大物——契丹。由于缺少長城防線的阻隔,契丹騎兵時不時就南下打個草谷,而大宋的部隊卻很難做到快速反應(yīng)。
現(xiàn)實需求之下,宋遼邊境區(qū)域(河北、山西一帶)的弓箭社只能重新組建。
澶淵大戰(zhàn)之后,宋遼雙方的主旋律已經(jīng)成了和平,為表誠意,雙方在邊境線上大量裁軍。維持治安靠什么?正是弓箭社!
此后,西夏又強勢崛起,弓箭社的存在就更具現(xiàn)實意義了。尤其韓琦、龐籍主政西北的時候,正規(guī)軍不夠用,弓箭社頂上!
邊境領(lǐng)土有多廣袤,弓箭社組織就有多龐大。僅當時的定、保二州(今河北正定、保定一帶),就有弓箭社五百八十八社,六百五十一伙,共計三萬一千四百一十一人。到了此時,弓箭社已經(jīng)成為政府默認的武裝組織。
元祐八年(1093年),在定州管事的蘇軾,干脆上書要求“復置弓箭社”,從此弓箭社從默許狀態(tài)正式被擺到了臺面上。
此后宋朝官方甚至給保州、定州這一帶老百姓松綁:免除租稅,安安心心種田練兵!
雖然是鄉(xiāng)兵組織,可弓箭社也是職責分明、分工明確。
弓箭社有社長,由鄉(xiāng)民推舉家產(chǎn)豐厚、武藝過人者出任;有理事,處理弓箭社日常事務(wù)、組織訓練等等;有教頭,教授武藝;有主戰(zhàn)的弓箭手,還有探查情報的巡邏兵。
在他們腳底下,山是自家的山,地是自家的地,老墳都在這塊兒埋,開仗打架完全是自愿行為,所以弓箭社的戰(zhàn)斗意愿非常強烈。
而他們之間還有嚴密的攻守同盟協(xié)議,基本上一敲鑼鼓,十里八村的老少爺們,抄家伙就能趕過來。
但在王安石變法期間,因推行保甲法,這種民間自衛(wèi)組織遂有所削弱。
蘇軾認為,“弓箭社實為邊防要用,其勢決不可廢”。他還親自為弓箭社制訂條例,加意拊循,敦促民眾認真施行。
元祐八年,河北諸路雨水為害,收成減半。蘇軾考慮到第二年“春夏新陳不接之際,必致大段流殍”,便請求朝廷允許他將倉中舊年損弱白米貸與各戶,“侯向年半熟日,依元例并令送納十分好白米入官”。這樣做,“不惟乘此饑年,人戶闕食,優(yōu)加賑救,又使官中卻得新好白米充軍糧入支遣”,更可以避免倉中白米因“年深轉(zhuǎn)至損壞,盡為土壤”。
定州曲陽縣的北岳廟“建造年深,屋宇頹弊”,蘇軾寫了《乞降度牒修北岳廟狀》,請求朝廷允許他將廟中所存“銀器一千三百余兩”出賣,“收買材植”,“應(yīng)副修造”,“所費錢數(shù)不多”,卻足以表明“朝廷尊事岳廟之意”。
蘇軾決不是一個抱殘守缺的“保守派”人物,而是一位穩(wěn)健的改革者。他總是從忠君愛民出發(fā),采取穩(wěn)妥的辦法興利除弊,既對朝廷負責,也讓人民受惠。
蘇軾自哲宗元八年(1093年)十月至紹圣元年(1094年)四月知定州,雖然僅僅半年多的時間,除寫了多篇奏章外,還寫下《雪后書比臺壁》、《立春日小集呈李瑞叔》、《次韻曾仲錫元日見寄》、《以檀香觀音為子由生日壽》、《次韻李瑞叔鴛鴦竹石圖》、《中山松醪寄雄守王引進》、《三月二十日開園三首》、《劉丑廝詩》、《寄餾合刷瓶與子由》、《石芝》、《送王敏仲北使》、《次韻滕大夫三首》、《送翟安常赴闕兼寄子由》、《鶴嘆》、《次韻王雄州送侍其涇州》等詩二十多首,以及贊、賦、銘、文等十多篇。
蘇軾《雪浪石》詩云:
“太行西來萬馬屯,勢與岱岳爭雄尊。飛狐上黨天下脊,半掩落日先黃昏。
削成山東二百郡,氣壓代北三家村。千峰右卷矗牙賬,崩崖鑿斷開土門。
竭來城下作飛石,一炮驚落天驕魂。承平百年烽燧冷,此物僵臥枯榆根。
畫師爭摹雪浪勢,天工不見雷斧痕。離堆四面繞江水,坐無蜀士誰與論。
老翁兒戲作飛雨,把酒坐看珠跳盆。此身自幻孰非夢,故國山水聊心存?!?p> 雪浪石,黑色有白文,猶如“雪浪”。他酷愛此石,故把自己居住的房屋名為雪浪齋,并作有《雪浪齋銘》。
《雪浪石》從太行山的氣勢寫起,接寫雪浪石的殊異,進而由雪浪石想到故園的山水。筆力矯健,氣勢雄偉,寄意深遠。蘇軾知定州時,雖有備邊拒亂之舉,但因心情抑郁,加之每辦一事朝廷多所掣肘,所以常常寄情山水之間,并在賞玩之際每每憶起“山不高而秀,水不深而清”的故園山水,還蜀旭里之情油然而生。
《鶴嘆》則以鶴擬人,抒寫了他身在仕途的深沉感嘆:
“園中有鶴馴可呼,我欲呼之立坐隅。鶴有難色睨予:豈欲臆對如鵬乎?
我生如寄良畸孤,三尺長脛閣瘦軀。俯啄少許便有馀,何至以身為子娛?
驅(qū)之上堂立斯須,攤販以餅餌視若無。戛然長鳴及下趨,難時易退我不如!”
詩中的鶴是一個零落孤獨、傲骨嶙峋的形象。面對高傲的仙鶴,蘇軾自嘆不如,正表現(xiàn)了他政治上不隨人俯仰、隨波逐流的態(tài)度。